现在眼前这个半老流寇已经被彻底同化了，他的妻儿都死于流寇之乱，失去人生希望和未来之后，气质变得流里流气，每天只想着找酒肉，有了酒肉就纵情吃喝，别的事情已经想都不想。

    这人刚刚翻出了半坛子酒，一口气就喝了一半多。

    剩下的被另外一伙流寇给抢着喝光了。

    还有一伙找到了一个没来的及带走的鸡窝，众人劈了几个破旧的箱柜，开始烧水烫鸡，准备将这几只鸡都煮了吃。

    杨九看了一眼，发觉都是下蛋的母鸡，他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种鸡是农家的心肝宝贝，不夸张的说喂鸡的老祖母，看着老母鸡比自己孙女还要金贵一些，哪舍得宰了吃？

    大伙成了流贼之后，似乎以前的人生信条完全被抛诸脑后了。

    “烧，哈哈哈……”

    “你要死啊，咱们吃喝完了再烧啊。”

    “那几个大王来了，发觉村落都没烧光，不得找咱们算帐？”

    “就你屁话多，你个小妈养的，大王是你亲爹？没见大伙都在找东西，弄吃食？”

    流寇最近两个月被两个明军总兵打的很惨。

    被明军撵着打之后，没有办法肆意抢掠破坏。

    大伙从天天有酒有肉，变得饥一顿饱一顿。

    这一次从曹州一带冒险进文登，和文登的土匪连成一部，说是奇山这边更富裕，大伙结伴过来干一票大的。

    结果到了这边才发觉也就是穷乡僻壤。

    众多流寇感觉受骗上当，这也是他们违抗军令，到处肆意抢掠，甚至就地吃喝的原因所在。

    众怒难犯，那些小队官此前不久也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现在也顾不上整理军纪，完成烧掉村落，肃清官道两侧障碍的任务。

    杨九心道去他娘的，自己也不去烧屋，而是猫着腰，和同伙们一起吃喝起来。

    ……

    张仲铠和张仲铸两人各领一个百总陌刀队，急速赶赴宁海卫和文登官道的交叉口。

    这里的官道，向左是往登州卫。

    向直北就是宁海卫，北方转向南是威海卫和成山卫，还有若干个和奇山所一样的独立守御千户所。

    都是在海边设立，且多半是洪武年间设立。

    明初时海盗肆虐，山东，辽东，还有浙江，江南，福建，两广，都是设立了大量的沿海卫所。

    其中山东和广东的卫所最多，因为山东屏障京师安全，也是南北冲要，广州则是明初时面临南洋海盗的威胁，所以不得不部署重兵。

    现在山东沿海的诸卫早就名存实亡，但旧日的部署防御设施还在。

    张仲铭的想法和打算就是御敌于外。

    官道交叉口的左方有一个二百步见方的军台，抢占之后用少量旗军和一些乡兵就能守住。

    右侧方是一个村落，用两个陌刀百总抢下来，村中混战，弓矢很难施展，陌刀队的作用可以发挥到最大。

    中间漫长的里许长的官道，摆开主力，两翼稍稍前摆。

    如果是普通的明军，现在考虑的就是能守下来就不错。

    对张仲铭来说，考虑的就是尽量多兜住敌人，扩大战果，这一仗不光要打赢，要赢的漂亮，斩获要多。

    这样才可能获得升职，同时震慑山东大大小小的土匪和响马们。

    奇山所这边的主意，最好是少打。

    ……

    远远看到腾起的烟柱，张仲铠和张仲铸对视了一眼。

    “这帮驴攮的狗怂，还好没有把整个村子烧光。”

    “咱们来的还不算太晚。”

    “咱们身后还会有一千人左右的乡兵，带足投枪来当远程协助，咱们就稳着阵脚就行。”

    “莫要慌乱，所有人记得听从军令。”

    两个局百总在阵前训话。

    赵大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昂首挺胸，听到最后，所有人将右脚一垛，大声道：“虎！”

    “随我们杀敌！”

    “杀！”

    二百人在村落里肯定是不能拉成横阵对敌。

    三十人为一阵，摆开成四人一阵的纵队。

    村落里交叉的多是小道，但最窄的地方也不至于走不下几个人。

    陌刀手们沉默着向前，沿着几条村落如水银般渗透了进去。

    “官兵？”

    “官兵来了！”

    一个瘦弱少年正啃食着一条鸡腿。

    不远处十来步外，赵大等排头的陌刀手冷冷的看着他。

    弥漫的杀气把杨九吓了个激灵。

    连滚带爬的跑开后，杨九放声大叫起来。

    流寇们都是悚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