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天梭于高空之上疾速飞行,一路向东。
飞梭之中,江清韵仅是朝洛川手中的印玺上一扫,便看清了上面的刻字,刻字分两列,左侧可见为“汉州”二字,字体雄壮粗犷,右侧可见为“刺史印”三字,字体洒脱写意,再加上那印章内蕴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显见不是赝品。
“皇帝陛下钦封太守大人为汉州刺史了?”江清韵诧异问道。
“如今这世道,虽说汉州刺史这般的也只是个名头,但如眼下这样的情形却是恰恰用得到的,可会不会用到这枚印玺,还且两说,”洛川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刺史大印重新收回怀中,“不过方才宋道长话里的意思,我也明白,未名城虽说距离河玉城尚有两三百里,但到底是永昌郡接下来必须要直面河玉城的第一座城,位置上比之照水城还要靠南一些,一旦我等将河玉城受困于南夷的消息传过去,城中官吏定是第一个要弃城而逃的。”
“逃,其实也可以理解,这种事情便是我等都不可等闲抗衡,何况是他们?但逃可以,立刻就逃,却不行,”洛川回头看向千雪,后者将袖中一个卷起来的小巧地图递了过来,洛川展开铺在膝盖上,是一幅离郡与永昌郡南疆部分的地图,他指了指河玉城以南的区域道,“河玉城以南有三座军镇,但这一片区域仍不免受妖夷侵扰,所以百姓数量应当不会最多,河玉城地区人口最为稠密的,还是河玉城附近的核心地带,以及河玉城以北到未名城之间的土地。”
“理想的情况下,在确定未名城仍在人族掌控之中以后,我们便要分头行事,以最快的速度把南夷将至的消息通知到这些区域的百姓,让他们尽快北迁,然后是三座军镇周边的百姓,最后是河玉城内的百姓,”洛川的手指依次从方才说到的土地上转了一圈,然后往北一划,“百姓可以经未名城向东北方迁徙抵达沔津城,再向北抵达益城,这一动,数百万人口,近千里路程,其中艰难,难以估量,沔津城且不说,未名城作为数百万百姓北迁中转的第一站,必须要有人坚守到最后,让尽可能多的百姓可以在此落脚休整。”
这一番话说出来,飞梭之上立刻便没有了先前聚餐之时的气氛,在座的大修士多是游历过人间知道百姓疾苦的,这样规模又这样仓促的人口迁徙背后会是何等残酷的事实,他们都能猜到。
“未名城不是边城,未名城的官吏百姓也不是边军,只要消息传开,就没有人能阻止这里变成一座空城,恐慌是一定会传染的,甚至远在两三百里以外的沔津城都难以避免,”自从进境成为六境通神的大修士以后,性情变得越发冷淡的年轻女道开口道,“除非不将河玉城的事情告知他们。
“就算我们不将此事告知他们,等到未名城以南第一批北迁百姓抵达未名城,事情也一样会发生,”洛川摇头道,“我们并不需要未名城的百姓都留下,我们需要的是一支可以守住并且发放府库粮食,也能维持未名城秩序的军队。”
“前提是未名城里还有足够多的粮食,”千雪忽的开口,一句话便让飞梭之上的气氛又自冷了三分。
“眼下距离秋收时节过去的时间不久,各地大规模转运粮食应当尚未开始,”秦万松看一眼众人神色补充道,“只要未名城还在我人族手中,城中就应当还有粮食。”
“在这种事情上的猜测毫无意义,等到了未名城再见机行事便是,”洛川与众人对视,除去驾驭飞梭的长须老道之外,便是葫芦道士杜博安都看了过来,“我方才说了这些,是想在去到永昌郡之前与诸位说明一件事,此去永昌,道阻且长,为了救下更多的百姓,为了在未来不可避免的一场大战来临之时省下更多士卒的命,在有必要的时候,洛川绝不吝于动用非常手段!”
他目光决然,与任何人对视都不曾移动分毫,“该杀的官,要杀,该募的兵......也要募!”
一众望川剑修没了言语。
因为洛川这一句话的背后,定然是普普通通砍掉一两个人头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尤其是在南夷将至这样的残酷背景之下。
可却也没有任何人说出半句异议。
因为这些大修士里哪里会有真正的傻子,便是张彪这样做事向来欠缺些考虑的莽人,此刻也闭口不言。
只有江清韵轻轻皱眉,看向洛川问道,“杀该杀之人,江某没有二话,可若要为了你我要行之事,须迫得许多百姓......又如何?”
洛川平静回望,反问道,“杀一人以利天下,前辈杀之否?”
江清韵眉头皱得更深,一时间竟没了往日里那股子哪怕口呼“老娘”都不曾影响分毫的灵性。
洛川忽的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看了年轻女道一眼,再看看四周一众陷入沉思的道士们,忍不住轻叹一声道,“方才洛川失言,这一句诡辩之问诸位前辈不必挂心,我先前所说募兵,诸位大概以为当此乱局,必是要强抓壮丁,其实不然,因为只要有粮有赏,则越是乱局,募兵越是容易,但是其中可怜之处必然难免,一旦从军,尤其是这样的时候,治军用典也必是从严,诸位前辈多是不懂治军之道的,到时候不要因此介怀才好。”
萧斩道,“太守大人不必担心,我等虽然山上修道,却也不是不懂人间尘世的规矩,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眼下局面,太守大人尽可为之。”
“是啊,”宋归云看一眼江清韵的侧脸,轻声道,“当此时局,若只凭我们这些人,便是四散开来昼夜不休的做事也绝难做好,要知道单单河玉城周边的百姓就有数百万之多,无论怎样都是顾此失彼的结果,唯有在未名城招募一支可用的力量,以此才有可能撬得动河玉城这盘死棋,太守大人思虑深远,我等不及,清韵师姐以为如何?”
江清韵被一问之下才稍稍清醒,点了点头看向洛川,“按理说,我等既然随太守大人一路至此,便不该怀疑太守大人救民之心,只是江某始终有个问题如鲠在喉,想要一问。”
洛川平静回望,“入得永昌之后,我等必须唯有一心,所以在入永昌之前,前辈有任何问题,都请问来。”
江清韵重重颔首,然后盯着洛川的眼睛问道,“太守大人可有......趁此谋夺永昌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