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能办点事儿,但人手太少了。”
朱昭看两眼低头吃饭的张永说道,他还想把这个人要过来呢。
镇守西便门的人员必须忠诚可靠,而且还得是皇帝的人。
前者是要用来保证江彬返回京师之后,无法切断宣府军尽快入城的通道,而后者当然是为了避免皇帝起疑心。
他判断,这个张永是皇帝派到兴济王身边的人。
这样的人当然可用。
“想都别想,老张有自己的事情,他要是离开,我身边连个可信的人都没有。”朱厚照哼哼。
吃过饭,朱昭让高小姐和王满堂“多看书少出门”,又叮嘱百里猛的夫人多做舒缓的活动,最后叮嘱小女孩“多读一些书,多认一些字”。
“你就放心吧,这边至少有上万人盯着呢,谁都打不进来。”朱厚照笑道。
他想了下顺便询问一句:“老弟,从陕西去江西,一路上没少救人吧?宁王府故人找上门,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想办法把无辜的人开脱出来再说吧。”朱昭也知道这些事瞒不过锦衣卫,索性直说道,“我不好说皇帝处理宁王府的决策,只不过,皇帝富有四海,手握天下最精锐的大军,如果连他都忌惮小小的家破人亡的宁王府,那正说明这天下没救了。”
朱厚照不服:“难不成还要宽宥他们不成?”
“不是宽宥!其中大部分人并没有诏书上所说那么该杀。”朱昭道,“我绝不主张牵连太多,比如李琮,比如将来的江彬,他们的家人只要没亲自犯法,那就不能搞株连过甚的事情。诛连,实际上是皇权的滥用。”
朱厚照咂咂嘴,可不这样的话还怎么震慑那些反贼?
“律法的森严不是靠诛连,而是靠‘公正严明’,”朱昭道,“皇帝动辄诛连,看似是震慑人心。可皇帝也经常‘法外开恩’,这算啥?昔年诸葛丞相挥泪斩马谡,蜀中莫不佩服,我认为这就是维护律法的公正。”
他想了一下又道:“我去陇东……陕西的时候,一路所见,王公贵戚奢靡腐烂,民众疾苦难言。殿下,不处罚这些王八蛋,这才是律法最扯淡的地方。”
朱昭呼吁道:“杀七八个宗室,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点,这才是维护皇权的威严。一个被杀的宁王,你就算诛连他妻儿老小,老百姓会怎么说?只会说,哦,皇帝就会欺负死人。”
朱厚照张张嘴试图反驳。
“就算通过诛连宁王府的旧人,能让天下人怕上一怕,可再看看那些比宁王造反更残酷压榨大明百姓的宗室,大家会怎么想?”朱昭道,“少跟死人过不去,多看看活人获得多困难,诛连宁王府,能吓住朱宸濠吗?你吓不住,只有活人才会怕,才会感恩!”
朱厚照恍然大悟,这一下灵通都开了。
“强者应该有怜悯之心,何况宁王府那些人,哪怕没有真的才学,留着他们,种地,经商,繁衍人口,那不是强壮皇帝的羽翼?”朱昭叹息道,“更何况天底下还有多少本该怜悯之人,不把精力用来发展却搞诛连,本末倒置。”
“是啊,自古以来都是这么个处理叛贼的法子,太祖洪武年间是这么搞的,太宗永乐年间也是这么搞的,安化王,宁王,又是这么搞。没意思。”朱厚照道。
说起这个,朱昭还有话要讲。
“后来给方孝孺平反了,这倒也是好事,不过,我同情身为方孝孺的亲戚朋友的人,但一点也不同情这些腐儒。”朱昭道,“满腹锦绣文章,无才治国安邦,太宗永乐皇帝要是不起兵,被建文皇帝给杀了,这些人会怎么做?他们同样会把燕王府满门抄斩。光一个削藩就足见这些人的本事了,让他们治国,呵呵,扯特么淡。”
他对这些人有一个明确的评价:“除了他们自己,谁都不可贵;既没有一个明确的政治主张也没能力继往开来,只好埋首故纸堆,从三皇五帝的只言片语中搜寻只言片语出来,断章取义的认为这就是圣人所向往的模式。”
朱昭怒喷道:“动不动圣人云圣人云,圣人真的云过吗?一个个都希望生活在‘尧舜禹汤’的时代,他们怎么不自戕以去见祖宗?我看,经济上要彻底打垮地主豪绅掌握的堡垒经济体,文化上还要打垮夫子庙,拯救老夫子。”
朱厚照乐得拍手大呼:“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你说哪一方面?”朱昭奇怪。
朱厚照笑道:“你说的什么三皇五帝孔夫子,这我不懂。我就觉着,你说太宗皇帝造建文的反造的好,这我听明白也听高兴了。”
朱昭道:“那你是神经病,在那些读书人看来太宗皇帝万般皆好,就一个造反,还特么成功了就是污点;建文皇帝什么都不好,就是被造反成功了最值得大书特书。那好啊,我若是太宗皇帝的后人,我不但不以此为耻,我还要洋洋得意,我还要昭告天地日月,我就要建立一个有别于这帮腐儒所秉承的‘成功学’理论,从而打垮了夫子庙,营救出老夫子,建立真正的‘成功学’体系。”
朱厚照手舞足蹈,这话说得好啊,说的真好!
今晚就去太庙跟老祖宗汇报一声,这有个人声称太宗皇帝没错,建文皇帝错了。
太祖洪武皇帝,有本事你去找朱昭,你去找他干架啊。
懿文太子也可以去,你们估计联合起来也打不过这个土匪。
“对了,老弟,你说,要是让你来评价当今皇帝,你会怎么评价?”朱厚照连忙问,“荒唐?胡闹?还是有点作为?”
“皇帝很聪明,正德十六年可以作为一个分水岭嘛。”朱昭也不忌讳,文人说得,我小朱为什么说不得,于是道,“举个例子吧,唐玄宗。”
朱厚照一呆:“唐玄宗?”
“是啊,唐玄宗是个好皇帝,可惜死的太晚了。”朱昭道。
朱厚照不这么看:“还是大唐的财政出了问题,贪腐太严重了,玄宗皇帝只能那么搞。”
“是啊,但他搞的比不搞还要失败,你说这是不是失败?”朱昭笑道,“不说了,这些话我们私下里说说可以,要让皇帝知道,天知道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