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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舆论
    “陛下将迁都长安,另置新宫。”

    建兴二十年四月初三,一则消息在宫殿内流传开来,随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在成都内扩散。

    迁都这个话题,在成都内流传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现在几乎实锤的消息传出,其讨论声变得更加热烈情况。毕竟成都城内拥有大量的官属机构,此事关系到成千上万的人。

    武担学宫内,谯周正为座位上的士子讲学,传授其对《尚书的理解感悟,说道:“盘庚五迁,将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盘庚三篇。盘庚迁于殷,民不适有居,率吁众戚出失言……”

    “时商自商王仲丁以后,历经九世之乱,盘庚继位之时,商国衰微,历经五次迁都,居无定所。臣民慨叹,抒发怨言,不欲搬迁。故盘庚晓谕诸侯和大臣……,迁至殷地后,百姓安宁,臣属悦服,殷道复兴。”

    没错,谯周在夹带自己的私货,在他讲述中将迁都长安比作盘庚迁殷,赞扬大汉的未来,介绍殷地一带土肥水美,良田沃野,阡陌发达,隐喻关中的地利优势,引导士人心生向往。

    为了大汉迁都长安成功,降低成都内官吏士人的不满,谯周可是做了《兴国论,在他的文章里虚化了‘因余’和‘肇建’二国,因余是小国,肇建是大国,两国世为仇敌。随着智者伏愚子以及明君启天的出现,率领因余数次击败肇建,开疆拓土。

    当明主启天想要彻底击败肇建,欲迁国都到兴地时,许多本地臣民不愿迁,纷纷抱怨。高贤卿颇得民心,国人推举其见智者,希望他能说服伏愚子,从而让明主启天改变主意。

    于是高贤卿与伏愚子展开辩论,其中伏愚子采用了秦孝公迁都咸阳、盘庚迁殷作为正面例子,以项羽迁都彭城、周平王东迁作为反例,讲述了国家兴旺与国都存在非常大的关系。

    在最后谯周表达当今社会上愚者太多了,他只认得眼前的利益,却不晓长远的打算,想要富贵需要忍受一时的饥寒。且还要跟随明君、智者的脚步,不能自以为是。

    此文一出,在巴蜀中疯狂传播,赞扬因余国君的睿智,却勐然发现当今国君不就是明主启天吗?转而又开始吹捧刘禅,表示刘禅英明神武,当能比肩太祖、世祖二帝,带领大汉走上正确的道路。

    不过也不是所有士子认可,青年之中叛逆喜欢标新立异者不少。就在谯周讲课临近结束之时,士人吴房出言提问道:“敢问谯夫子,盘庚迁殷及平王东迁之事,不过是我等后人观之,彼时之人如何晓其对错如何?谯夫子之言,恐有美后人,而毁前人之嫌。”

    “且二国皆因天灾而迁,又值国势倾衰,一国兴,一国衰,如何能别之。”说着,吴房微微拱手,自报家门说道:“在下吴房,蜀郡临邛人。”

    吴房所说却是不差,盘庚迁殷与平王东迁确实有相似之处。当时商国经历了九世之乱,国力衰微,贵族奢靡,加其国都常年饱受洪水灾害,盘庚这才迁都殷地,励精图治,殷商兴复。

    平王东迁,当时国内王室矛盾,外敌入侵频繁。加之自然灾害严重,周宣王末年,关中一带连年干旱,洛、泾、渭三川干涸,农业生产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同时,岐山一带又发生了地震和地崩灾害,臣民人心惶惶。

    多种因果下,周平王拒绝了大臣仍以关中为都城的建议,非要迁都洛阳,然而到了洛阳之后的周朝,因国力衰弱,难以管辖诸侯,不断地被诸侯蚕食国土,逐渐衰微,直到灭亡。

    吴房用这两者例子作为对立面,来暗示如今迁都也不一定会变好,也有可能会变坏。

    谯周也不生气,沉吟少许,笑着答道:“你所说之意不过是当局称迷,傍观见审而已。”

    顿了顿,谯周解释说道:“昔盘庚迁殷时,其国有九世之乱,内政贪腐,国都饱受大水之害。然盘庚为解决大水之害,又因殷地富饶,得以养民,遂迁至殷,得以复兴。”

    “平王东迁之时,周室有犬戎镐京之乱,农业不振,国力倾衰,然其迁都洛阳不过是欲避难而已。洛阳者虽居于天下之中,但四面受敌。故其虽无犬戎之乱,却有诸侯之害,且诸侯之害甚过犬戎之弊。”

    “关中者,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有山川之险。窥视周室者,不过犬戎一人。迁至洛邑,周室衰微,难以制衡诸侯,且地狭民少,将何以养国乎?”

    “是故迁都之兴盛与否,不在于内因外情如何,在于可否制衡臣属,滋养百姓,增强国力。盘庚迁殷此三点皆有,故为之兴盛,平王东迁此三点皆无,故为之衰败。”

    说着,谯周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瞧着吴房,看其是否心服口服。

    出乎他意料的事,吴房不愿服输,继续说道:“夫子所言迁都之论,房深以为然。夫子饱读经书、善解谶语,不知夫子可知代汉者,当涂高之语,此语又当为何解?”

    谯周皱着眉头打量了几下吴房,这小子什么话真的都敢问。也就在这武担学宫之内可以光明正大的说,毕竟陛下允许众人在学宫内随意发言,不以言行论罪,否则自己真想要好好教训这家伙。

    谯周也不客气了,嗤笑一声,说道:“此谶语不过是前汉之时流传于世上之语,昔孝武皇帝闻天下之事,感叹所言: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

    “《春秋谶亦有言:汉家九百二十岁后,以蒙孙亡,授以承相。代汉者,当涂高也。以此来看谶语流传于世,众说纷纭,然今之众人得其语,而不得其意。”

    “或如公孙述自以为得势,国号‘成家’,与世祖辩此谶语,却为世祖所败。亦或是袁术,袁公路,其自以为得乎其名。公路为途,途者,涂也;遂割地称帝,然依旧死于非命。”

    “今时逆魏,自解涂高,像魏也;何为魏,两观阙是也;故当涂高者谓之为魏,不过又何以为信乎?其结果不过与公孙述、袁术相同,国灭人亡,被我大汉所败。”

    吴房咬着牙,继续追问道:“敢问夫子此以为此谶语当如何解之?”

    谯周抚须微思,说道:“此谶语众人皆晓‘代汉者,当涂高’,却未深知其本意也。若按武帝所言,‘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其有六七四十二之语,因而大汉须传四十二帝,方才被‘涂高’者所替,今大汉至今不过二十五帝,还有十七帝,故大汉应当再兴。”

    两汉有二十九帝或有二十四帝之称,其根本在于对两汉少帝的划分。如汉惠帝以后吕后掌权,陆续立三岁的刘恭、刘弘为帝。及吕后死,群臣诛杀吕氏,迎奉代王为帝。按照礼法来说,此二位不在帝位当中,但若要硬算也能算入汉帝当中,故才有二十九帝以及二十四帝的区别。

    谯周巴不得汉家多延寿几年,因而把他此前所说的二十九帝改为二十四帝,重新解释一番。至于如何四十二位皇帝传够了,大汉还没灭亡就不关他谯周的问题了,他只要负责当下的舆论进行反驳。

    “若按《春秋谶解之,汉家当有九百二十岁方才亡之,被‘涂高’者所替。今汉家治世不过四百余年,还当有五百岁之寿。无论如何解之,我大汉必然再次中兴,广治天下。而此次迁都,当乃我大汉盛世之始也。”

    “何如?”

    吴房红着脸不敢应答,只得唯唯诺诺。

    “哈哈!”

    谯周将书籍收好,笑着走出学堂。自他研究谶语开始,这个难题就常困扰着他。是故他遍寻典籍,为得就是找出有利于大汉的解释。如今勐然发现,随着国力的强盛,此语轻易便解,或许这就是大汉复兴所带来的b。

    当他拿此解释给刘禅看时,本以为天子会不满汉家无法永治天下。却不料天子见之内容,反而欢喜。其感叹言:“朕之天下能有三百岁便足矣,若能有五百岁,朕当喜之,届时只恐大汉需再次中兴方可。亦或是十七帝之言,去朕一帝,当还有十六帝,朕亦足之。”

    对于天子的豁达以及对世事看得透彻,谯周无疑是敬佩万分的。加之其与天子为友,谯周对天子的好感极高。是故常年吹捧天子,将其比喻为在世武王,将诸葛亮比喻为姜子牙。

    而刘禅对于谯周的吹捧或者说是舆论攻势,颇是受用,常在暗地里支持,让他担任上了武担学宫的副祭酒。如刘禅所愿,武担学宫渐渐地也成为了大汉向士人宣传大汉政治思想的主要渠道。

    不过的话,武担学宫以学术为主导的讨论性质仍是不变,诸经学之士,不仅可在朝中任职,也可以兼任讲师,宫内所说言语不以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