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南匈奴骑部打着旗帜,从西北而来,朝着田豫的军营缓缓而去。
打头的是负弓带箭的轻骑,三骑为一列,并辔前进,观其模样,颇是精锐。
在他们的身后方,顺着道路延绵不绝的步骑混编队伍,数百辆装有辎重的车辆夹杂其间。
统军的刘豹见有魏骑上前拦截,其亲自策马而出,大声说道:“我乃左贤王,今奉田并州之命,率众南下驰援,以抗贼军。”说着,刘豹扬鞭指向队列中,说道:“同时并献上三百车辎重,以资助田并州破贼之用。”魏骑微有惶恐,拱手说道:“请左贤王稍作等待,在下入营禀告将军。”刘豹转身吩咐手下,说道:“就地扎营。”
“诺!”未过多久,田豫带着麾下亲卫出营而来,前来迎接刘豹。
“左贤王远道前来,恕豫未曾远迎。”田豫拱手说道。
“不敢!”顿了顿,田豫半打趣半揶揄,说道:“豫请左贤王出兵,可实属不易。数次遣使,今方才出兵相助在下。”刘豹也不尴尬,顺着田豫的话,叹息说道:“豹得幸武皇帝扶持,方能继任左贤王,又怎会不愿出兵?只是将军有所不知,在下部落族人野性难驯,常人难以统御,还需豹方能治之。”
“此前将军数次相请出兵时,恰逢在下患病卧榻,某只得遣麾下部分将校相助。今豹身体颇有恢复,知将军难破姜维,特率麾下万人南下,并奉辎重,以助将军破贼。”田豫心中冷笑,对于眼前这个老狐狸他可了解,基本是无利不起早之人。
今下前来必有所求,刘豹怎么可能不求利呢。田豫与刘豹并肩而行,说道:“今左贤王率兵至此,豫特是感激,不知左贤王可有何所求?”刘豹手中拽着马鞭,嘿嘿一笑,说道:“在下族人众人,北疆鲜卑时常袭扰,部众贫穷。某素闻河东盐池辽阔,不知破姜维后,能否让豹在盐池设立盐官,以来供养部众?”
“可也!”田豫笑了出声,如果真能用些许的盐池利益来换回河东,这笔买卖曹魏可不会亏。
自汾原之战后,并州军士折损严重,自己麾下的将士还可有些是从幽冀调过来的,真能击败姜维,收复河东,让匈奴人出兵抵御西贼也不失一个好方法。
“多谢将军!”刘豹面带笑意,说道:“豹于今夜设宴款待将军,望将军能屈尊赴宴。”田豫面露犹豫,说道:“战事在前,今饮酒赴宴恐非良时也!”刘豹羊装不悦,说道:“将军莫不是看不起我南匈奴乎?”田豫苦笑一二,只得点头,应道:“豫当前来赴宴,只是今夜不饮酒。”
“善!”……黄昏下,田豫如约赴宴。大帐内,除了刘豹及其属下外,还有一张陌生的面孔,其座位仅次刘豹,位居左谷蠡王刘樊之上。
刘豹见田豫打量此人,介绍说道:“此乃豹新聘军师洪辛是也!”
“见过田并州!”洪辛行礼问好。
“同好!”田豫微皱着眉头,他看的出来洪辛乃是汉人。只是他疑虑的是,辛洪不过是汉人,却能居众人之上,而且还能让众人信服,端是奇怪。
坐下来的田豫打量着周围,一股不安涌上心头,这是他从军多年从未有的。
他下意识握紧剑柄,又念叨洪辛二字几声。洪辛,辛洪。田豫瞪大眼睛,又扫视帐中众人,那些南匈奴将校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
帐外脚步声凌乱,甲胃的碰撞声隐约响起。田豫好像知道了什么,一副神色平静的模样,说道:“左贤王,在下腹痛且需出帐解手。”刘豹还未说话之时,坐在次座的辛洪冷笑一二,澹澹说道:“田公好生眼力,能识破鸿门宴。只恐田君有命来,无命回去了。”
“辛洪?”田豫深呼吸问道。辛洪也不遮掩了,明牌说道:“正是在下,没想到田君能知在下之名,某深感荣幸。”说着,辛洪站起身子,继续说道:“我大汉起兵五十万征讨逆魏,逆魏将不久存也!我大汉兵至界休,左贤王心怀我大汉,是故反正归降。以今下局势观之,并州将落入我大汉之手,将军独臂难支也。”
“洪素闻田公之名,公规略明练、威绩显着,少年时与先帝相识,引为知己。然战火纷飞,二人别离,公不得已入曹操之下,是为憾事也!今离别四十载,不仅先帝记之,陛下亦仰慕公之威望,不知公能否记得过往之时日。”
“昔光武中兴汉室,河西窦融识天时,明大势,故献地归附,窦氏是以兴隆。魏治中原以来,赋税苛刻,君臣奢靡,朝纲不振。陛下继先帝遗志,兴正义之师,举兵伐魏,既奉天命,又顺人和。”
“将军素以明见着称,又怎不知今下之局势否?”辛洪问道。田豫打量着辛洪,不由赞叹说道:“辛公言语之利,豫今日方知也!真不愧为在世苏子!”辛洪劝降的话并不长,仅不过二、三百字,却把田豫当前的局势分析的清清楚楚。
实际上刘豹归降后,田豫身处重围当中。不管他是否归降,大汉攻克西河、太原等并州北部诸郡已没有多少的问题,让他别想着抵抗。
在此之后,辛洪指出他和刘备有过往相识的情况,通过他与刘备的私人情感上去劝田豫归降。
接着,辛洪又借窦融归汉为例子,告诉田豫这种局面下,他效彷窦融,将是名利双收。
田豫在众人的注视下,踱步一二,迟疑说道:“豫食魏俸,今归降大汉,恐有违职守也!”辛洪微微一笑,说道:“将军此语甚缪,将军征战南北,曹叡不能识将军之才,以凡将待之。司马懿为使将军御边,方是拔之,故将军非受魏恩,乃领司马氏之情也!”
“然无论司马氏亦或魏国,皆未予将军生死之恩,将军又何必以生死报之。将军可归降我大汉,入长安以享天伦之乐,何如?”
“不知左贤王如何愿归大汉?”田豫反问道。刘豹露出牙齿,笑道:“某已非左贤王,我乃大汉代王是也!”
“正是如此,代王受承天子之诏,永镇北疆,控卫汉室。”辛洪笑道。田豫冷笑几声,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左贤王又安能信汉人言语,白马之盟仍在。”
“哈哈!”刘豹与辛洪相视而笑,其手按长剑,豪气说道:“在下将入刘氏宗谱,非是他人,乃是大汉宗亲是也!且陛下遣上卿将与某歃血为盟,又岂能有假!”
“大汉宗亲?”田豫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哪有正统的帝王能够允许匈奴人成为大汉宗亲,就因为他姓刘。
这也难怪刘豹会如此卖力的为大汉做事,入了大汉的宗谱,成为宗亲,也能顺理成章绕过白马之盟。
只要刘豹不作死,他以后将是大汉的统治阶级的一份子。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汉人能走到今日的原因,刘禅懂变通,不迂腐,做事干脆,有魄力。
想到这里,田豫顿了一顿,忽然想到自己当初归降曹操的缘故。如今看来,自己却是错了,能一统天下的人不是曹操,而是现在的刘禅。
挣扎了半响,田豫重新坐到榻上,叹息说道:“以今下形势,某只能为窦融也!”辛洪大喜过望,不过为了妥当起见,说道:“将军既归附我大汉,还请将军今夜暂入我营休息,命营中将士正常休整。”
“可!”刘豹领悟辛洪的眼色,派遣亲信看守田豫,又让营内外的刀斧手退下。
辛洪拉过心腹,低声说道:“速禀卫将军,言田豫归降,不可夜长梦多,让他星夜率军前来,免生事端。”
“诺!”侍从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