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广思索了一下，含糊道：“这……夏炎小儿，倒是有几分才华，只是徒爱逞口舌之利——”

    杨荣却羞红了脸，赧然道：“臣才疏学浅，夏启明提出的这个问题，臣还没找到答案，容臣回去再读读书……”

    朱高炽也在沉思：“儒学既然如此强大，可为何强悍如汉唐，最终还是亡了呢……问题出在哪里了呢……

    如果这个关键问题不解决，我君臣再如何励精图治，怕是也免不了秦始皇、隋文帝那样盛极一时、却二世而亡的悲剧。”

    这个问题是个大问题，千百年来无数才智超绝之辈都没解决，何况这几人？

    他们一个个羞愧难当，低头不语。

    可恶，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白身青年，在陛下面前出丑了！

    朱棣从小也是被老爹朱元璋逼着读了不少书，还从未地这个问题进行深入研究，现在细细一想，果然如此！

    “这小子果然有几分道行，难怪瞻基对他如此……且看他后面怎么说——”

    朱棣对夏炎的态度转变，让三位大学士都很不爽。

    陛下竟然对跟儒家唱反调的小人，如此包容，置我等饱读诗书的大儒于何地！

    夏炎见到自己一番忽悠，就把这群人忽悠瘸了，感觉今天可以鸣金收兵了。

    可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孙山，竟然又跳出来找事。

    “王朝之所以都会由盛转衰，那只是历史周期而已，非人力意志所能扭转。

    而若非儒学的教化支撑，王朝恐怕会崩塌的更快！”

    夏炎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大明也不可避免会亡国？“

    众人大惊，孙山更是吓得灵魂出窍：

    “胡说，我何曾说过此话！”

    夏炎继续咄咄逼人道：“那治乱循环，儒家有办法破解？难道就凭三纲五常、君臣父子这套说辞的教化？”

    孙山感觉自己突然间又行了，拱手慷慨道道：“那是因为王朝后期，儒学被摒弃、教化被废止所致。

    只要大兴圣人之学，让天下学子都沐浴圣人思哲，我大明必能万世昌盛！”

    这个说辞，得到了众儒生的高度认可，就连三位学士也都眼前一亮。

    是啊，王朝灭亡那是因为圣人之学被废弃所致，不仅儒学不用对王朝灭亡负责，还反衬出大兴儒学是开创万世基业的唯一良方。

    “胡扯！”

    夏炎讥讽道：

    “难道只要独尊儒术，就能万世太平？

    你儒家就无所不能？那你们咋不上天呢？”

    “若是儒家无所不能，那你们还要医馆做什么？还要农户作甚？还要工匠干什么？全都赶走，因为他们都是杂学！”

    “你等以后只管抱着四书五经过日子，衣食住行就让圣人赐给你等好了！”

    “这……”

    一向十分推崇儒学的太子朱高炽，听到这番言论也是心头一颤。

    这句话，听着很刺耳，但确实有道理。

    朱棣听了，竟然亲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

    他年轻的时候，老爹朱元璋就曾派他去中都凤阳考察学习，体验民生多艰。

    他虽然很器重几位大儒，但绝对没到独尊儒术，任由圣人弟子骑在天下人头上作威作福的糊涂地步！

    朱棣心中已经在思索：“此子的话不无道理，儒家千百年来一家独大，是不是该控制一下了，不然……”

    夏炎这话有些恶毒和挤兑，可偏偏这些人都是儒学的精英，所以就有人说道：“那些如何算得上学问，你别把我等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觉得他们低贱是吧？你祖上也许就是农民！”

    在经过蒙元的杀戮之后，实际上大明接手的这个国家根本就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世家。

    夏炎这话刺激的这些学生都义愤不已，可回头想想自己家里的情况，一时间大部分人都为之哑然。

    胡广、杨荣、金幼孜都面露苦色，朱棣脸上也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他老爹朱元璋，小时候不就是地地道道在放牛娃嘛。

    至于他爷爷奶奶，更是土里刨食的地道农民，最后在元朝残酷剥削下饿死在荒年。

    没有农民、工匠等“贱户”，光靠这些儒生，皇帝恐怕都得光膀子、饿肚子。

    孙山也一时间不知怎么反驳，却突然抓到了夏炎刚才的那句话，跳出来朗声道：“兄台方才说我儒家咋不上天，我儒家是没本事让人上天入地，难道兄台的杂学就能让人上天吗？”

    “对啊！杂学能让人上天吗！”学生们也都耍无赖一般，纷纷冲着夏炎叫嚷道。

    “如果不能，你杂学就无权对我儒家指手画脚！”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刚才不过是夏炎的一句气话，人哪能真的上天呢。

    可是，这些儒家弟子竟然抓住这句无关痛痒的气话，大做文章，哪里还有天下第一圣人之学该有的样子！

    朱棣看到孙山等学子用这种搅混水的手段死缠烂打，心中很是鄙夷，就瞥了一眼三位学士，仿佛在说：“儒家教出来的高徒，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