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丞看着再也不看他一眼的朱元璋心里冰冰凉。
他没有想到，刚才他故意取巧，想要赢得圣上心意的举动，却让他落入了深渊。
四个字出现在他的脑海。
君心难测！
他看向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府尹，这才发现，赵言春虽然挨了责骂，却是半点儿事情都不会有。
而他自己，估计马上就要被罢官免职了。
赵言春瞥了眼他，人家父子在那里父慈子孝，你插什么嘴！
还敢在人家父子中间拉偏架。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朱元璋脸色变了数次。“臭小子，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发行纸币经济，是百害而无一利了？”
“是这样吗？”
朱梓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是的原因，是不成熟的纸币经济确实危害大。”
“不是的原因，是反正大明的偏远地区都还在以物易物，你们用不成熟的纸币经济，危害其实也不会太大。”
“顶多，就是让自己的税收收不上来而已。”
其实大明的税收之所以会比历朝历代偏低，甚至只有南宋的三分之一，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纸币经济的崩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大明的税收制度。
至于，海禁？
那也算是一个原因，但绝不是大头。
朱元璋脸色再次变化，他现在就要回去问问那些户部主管，你们是吃猪脑子长大的啊！
我家十二岁的儿子都可以想到的事情，你们就想不到，一帮废物。
还不如让我儿子当户部主官得了。
朱元璋好想说一句，朕以天下养士，奈何士子以虚文对我！
朱元璋斟酌说：“税收、军队是一个朝廷的命脉，没有税收就没有军队，没有百官。”
“这个问题很严重啊。”
“必须让户部主官们给我讨论一个解决办法来不可。”
朱元璋下意识得认为朱梓并没有解决办法，毕竟看出问题，和有解决的办法是两个概念。
他下意识得认为，朱梓能发现问题，但是无解决问题的办法。
毕竟，朝廷之上衮衮诸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凭什么可以解决问题呢。
朱元璋反复嘀咕说：“必须让人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啊。”
朱梓诧异地看向这老头。
你想要解决的办法，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还在那里嘀咕什么。
奇怪。
算了，你不问我，我也懒得说。
朱梓冷哼了声。“如你所说，军队和税收是朝廷的两大根基，开朝之初，军队鼎盛，税收少一点没有什么。”
“但是，再过三代人，我看就不同了。”
“小子……”朱元璋眯起眼睛，眼前之人若不是自己的儿子，就必须弄死了。“你是在诅咒我大明朝吗!”
“我大明朝可以千秋万代呢！”
一旁的赵言春那是冷汗直流，他此刻也立刻接话。“对，大老爷说得对，我大明朝可千秋万代。”
官吏们也全都随声附和。
朱梓哈哈大笑，如听到笑话。“历朝历代只有三百年左右的时间。”
“这叫做周期律。”
“哪里会有什么千秋不变的王朝。”
“一般来说一个王朝在160年会中兴一次，然后在近三百年的时候灭亡。”
按照原本的历史，朱元璋的儿子朱棣即位，朱棣的太子即位，然后朱瞻基即位，那时候大明因为财政萎缩，军队实力退化，就开始弃地了。
朱瞻基放弃了奴儿干都司，就是整个东北，满族那块地，放弃了朵蜜三卫（蒙古高原部分地区），放弃了河套平原，放弃了越南，放弃了部分西藏领土。
这一切都是因为当时大明财政恶化的原因。
其实就是因为大明税收和纸币经济崩溃。
人人都说朱瞻基最大的问题是生了大明战神，但是他自己的脑子都不正常。
朱元璋怒视向朱梓。“小子，你这个目无祖宗的东西。”
“你说说，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王朝只能维持三百年。”
朱梓背着双手，道：“因为土地兼并！”
朱元璋皱起眉头。“那是什么？”
朱梓说：“因为土地兼并，所以每个朝廷一般就三百年的寿命。”
“开国的时候，因为战乱人口通常会死去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这样一来，土地兼并的问题会得到解决。”
“而王朝末期的时候，大家族们大肆购买土地，他们自己又有免税的特权，朝廷就无法收他们的税收。剩下的税收只能压在日益减少的自由农民们身上，于是自由农民们被严苛的税收压得破产，因此他们只能卖田给那些大家族。”
“如此一来，老爷子会发生什么？”
朱元璋额头都是汗水。“那朝廷不更收不上来税了。”
“我大明就要亡国了？”
我才刚开国十三年，怎么就想到了亡国之象。
朱元璋捂着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有点儿站不稳。
“没有错。娃子，你说得对。咱以前小时候就看到那些大家族买卖小农民的田地，导致别人家破人亡，还欺瞒朝廷，不上交税收。”
“原来，一个朝代三百年左右灭亡，是因为土地兼并的原因。”
“好娃子，可你生活在盛世，是怎么想到的？”
朱元璋百思不得其解。
朱梓点了点头。“大概是因为平时我经常购买小农的田地和贪污，所以我多想了几步，觉得我这种行为要是人人都做，那不是会祸国殃民。”
朱元璋一个脚步没站稳，差点儿摔倒。
逆子啊！！
赵言春连忙冲上去扶人。“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