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赛菈劳尔从魔法镜望去狮鹫山峰的西麓。
很久以前,漠口山脉与岩石荒地交界处的这座不起眼的狮鹫山上,定居着少数山民,他们建立石屋和防御工事,抵御频繁袭击的荒野地精。
据说,当山民受到可怕的威胁时,他们会为了安全而撤退到山内的一个洞穴。
传说这个洞穴很深, 可以连接到幽暗地域。
不过,自从漠口镇建立之后,山民们便尽数移居到了城镇里,只留下一堆被风雨侵蚀的石屋废墟。
然而此刻这处早已被遗忘的废墟,却突然变得异常热闹。
女领主看到爆炸声此起彼伏彼,漠口镇防御者们的法术卷轴和投掷物品,正与入侵者反击的弩矢箭雨你来我往,斗得异常激烈。
观望着这场战斗,她渐渐变得十分担心起来。
因为她看到防御者的阵列已经被逼迫成了一个字形,四周密不透风的包围着地精、狗头人,以及凶猛的豺狼人和少数食人魔。
但是,这支部队仍然顽强抵抗着,几乎背靠着背,他们的阵线依然无比牢固,没有多少敌人可以从字形顶部的豁口突破进去。
尽管从逻辑上讲,那里是最薄弱的环节,几乎都是绝壁,而且防御者们在那条战线上紧密部署了足够的兵力,足以抵抗住任何的冲锋。
正当女领主弥赛菈为此而感到欣慰的时候,她的希望立刻就受到了挑战。
她看到漠口山脉下的一处平坦的草地上,成百上千双战靴踩过地面,开始做列阵准备。
大地精首领带领士兵和随军的地精奴隶和熊地精一起祈祷。
他们跪在草地上,大声念颂地精与大地精的守护神马格鲁比耶,俯身亲吻尚带着清晨寒意的土地。
一个个身披红袍的大地精祭司开始主持古老的典礼, 将鲜血和圣油涂抹在脸上,将猎鹰奉献给大地精的狩猎与恐惧之神, 砍下羚羊的小腿, 投入大地精的战争与权威之神燃起的圣火中。
大地精占卜师反复掷着骨头,牧师们将刀刃放在圣火,为其附魔法术。
地平线上初生的朝阳为骚动的人群撒下一层金光,一面面描绘着双面斩首血斧、白尖连枷、交叉大砍刀与手斧的军旗,在微风中抖动。
全副武装的大地精士兵们整齐有序的聚拢到一起,在队列中寻找位置,骑兵穿行而过,武器闪烁光芒,一尘不染的盾牌上有的绘着狰狞的图腾,有的则是长牙徽记。
突然间,沿山麓集结的军队中传出呐喊,整个地平线似在移动,就像撒上了明亮的黑曜石粉末。
大地精军队出现了!
大地精是一群崇善军战实力的智慧种族,他们除了在战场上展示技巧与谋略外,什么都不关心。
大地精的军阀都是无情的暴君,他们对战略、胜利、荣耀、名誉和统治的兴趣,远比带军进入战场厮杀更加强烈。
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将任何文明聚居地化作一片修罗场, 对他们崇信的地精守护神, 举行血腥的祭祀仪式。
“呜!呜!呜!”
激昂的战角响起, 仿佛一曲古老的战歌,驱使着装备精良的大地精军队视死如归的进攻。
“荣耀属于吾主!”
大地精指挥官高喊着冲出阵列,在坐骑上伏低身子,缓缓探出长枪,其他骑兵也跟着抛弃阵列,直扑漠口镇的防御者而去。
刹那间,不同版本的大地精颂歌唱了起来,在地精奴隶群中,歌声尤为嘹亮,但这些歌声旋即沉了下去,被一首更为洪亮的赞歌盖过。
很快,成百上千的合唱震得空气嗡嗡作响,吹号手用号角应和着节奏也加入进来:
我们来到战场,
我们编制死亡,
他们在我们的盾前崩坏,
他们在我们的刀下躺倒!
他们的家园由我们征服,
他们的后世为我们奴役!
当白日结束的时候,
诸神在我们眼中潜藏!
修罗场!修罗场!
胜利属于我们!
随着他们的歌声,大地回音颤抖,好像天空是巨石垒成的穹顶。
一队混合着地精与熊地精的军队,在大地精指挥官的率领下,形成一个紧密的箭锋阵充当先锋,犹如一场雪崩,直冲防线的东翼。
漠口镇的阵线在冲击下发生波动,但是在混乱和拥挤之中,一柄利剑高举过所有人,一声呐喊压过了所有其他的声音。
面对大地精军队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年轻的战士兰多克服了内心的恐惧,他充满野性的长发随风飞舞,全身心地投出到战斗中。
当他手中利剑在空中掠过时,骤然间被炙热的火焰吞卷。
看到这种情况,兰多又惊又喜,并立刻意识到自己在老剑圣巴勒瑞斯门下近二十天的练习,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他竟然在这种场合,掌握了气之能量,也成功学会了来自漠风派剑术的招式。
“当你掌握漠口剑术最基础的招式时,就意味着你已经成功兼职了九剑中的贤者之剑。”
“贤者之剑是身体技巧的老手,武术招式的大师,是一个对于至高之路的了解,能够开启各种强大能力的剑之法师。”
“如果你表现的足够让我满意,我会考虑为你举行龙血洗礼,成为像萨洛一样的龙脉术士。”
兰多的脑海中飞速地回想起领主大人给他讲过的话和承诺。
他没有丝毫迟疑地紧握燃烧着烈焰的长剑,不顾周围矮小的地精,直冲魁梧雄壮的熊地精而去。
他的武器变成了火焰,随着手臂的动作,火焰炸裂成耀眼的闪光。
一股股鲜血飞溅!
每当兰多强而有力的抡起烈焰之剑横扫,就有一个敌人在燃烧的烈焰中倒地身亡。
即便是被敌人阴险的偷袭,他严厉的面容里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痛苦,坚决的抵抗也没有丝毫受阻。
那些侥幸躲过兰多第一轮狂怒攻击的熊地精们立刻四散奔逃。
他们的指挥官也惊慌失措,剑锋式的战斗阵型崩溃成一群逃亡的乌合之众。
大地精军队的第一波进攻被击退了,战斗短促而激烈。
尽管大地精种族的战士打起仗来凶如魔鬼,狠似佣兵,但他们这些负责防御在这里的守军,却顽强的抵抗住了他们的冲锋。
没有人活着落入大地精手中,面对残忍的大地精,他们只能选择战死。
兰多看到自己的好友图卡躺在地上死去,两个地精用短剑刺中了他,他们本想把他从路障上拖走,但却没能再站起身,因为图卡也有短剑。
尽管敌军的数量成倍于他们,但兰多相信领主大人将他们安置在这里,决不是为了让他们送死的。
毕竟这里一旦失守,五座由木桩围起来的村落就彻底暴露在大地精的视野中,无数刚刚恢复自由的奴隶将遭到屠杀。
大地精的军队甚至可以一鼓作气拿下防守空虚的漠口镇。
况且,作为漠口镇的守卫者,他绝不后退一步,就如同十年前的红龙之乱中,他的哥哥直面红龙烈焰一样。
因为他的哥哥曾经也是漠口镇守备队的队长,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兰多不自觉地回想起了他的好友,年轻的紫龙骑士阿列克的话语:
“保护平民不被人吊在树上,被刀剑刺穿慢慢流血而死,保护漂亮的女孩儿不被人绑在木桩上,强行分开双腿,保护孩子们不被屠杀,然后丢进水井,就连点燃的谷仓里,眼看要被烧死的猫儿都值得保护,拿到这把剑,就是为了保护科米尔王国和漠口镇的民众,因为他们没有剑,不懂魔法,更无人教过他们如何战斗,面对邪恶生物的侵略,他们既脆弱又无助”
大地精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第二波人马迅速组织好,再次发起令防御者感到绝望的冲锋。
兰多看到他的叔叔詹德被三支长枪刺中,倒在地上。
“兰多!”他含糊不清地叫道:“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兰多干净利落地又解决一个大地精,晃过身来。
“别了,叔叔。”他用剑尖对准叔叔的胸骨下方,用力刺入,“也许我们马上就能够在地狱见了!”
仅仅片刻的喘息间,大地精的第三波骑兵又冲上了废墟。
“会有许多人赞美这群勇敢的战士。”坐在高塔中观望的女领主弥赛菈自语道。
但是她又非常清楚,前提必须是防御者取得胜利。
一旦大地精的军队完成了征服,那么所有的英雄事迹、豪言壮语都将被埋葬。
她很想此刻出手帮助这群顽强的防御者们,但想到自己的敌人,来自阴魂城的至高王之手哈杰霍纳和阴魂王子德苏得,绝对在暗中等她现身,她又强压下了内心泛起的一丝冲动。
世人常说:一个巫师在战场上等于一千名士兵,在地狱中等于一万名罪人。
“散塔林会”女领主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注视着这支来自漠口山脉的大地精军队,猜出了他们的幕后主使者。
同时,她又意识到漠口镇面临的敌人,绝非只有阴魂城那么简单。
散塔林会的人同样也在坐等时机,趁双方陷入胶着时,背刺漠口镇,获得城镇的统治权。
一个坐落于沙漠路口的城镇,竟然同时牵扯到了三股强大势力的争夺。
“不能那样。”
女领主暗自下定决心,即使漠口镇失守,战争也不会失败。
科米尔王国的一切力量,都将投入到对抗阴魂城和散塔林会的斗争中去。
她将前往危岩堡、提凡顿、谷地,前往南方的苏萨尔和玛杉柏,甚至将亚泽恩五世远征巨龙海岸的军队召回。
联合所有的力量,将漠口镇这座足以守护住王国北境的大门,重新夺回来。
“这场战争不会失败。”女领主提醒自己,她低头看了看下方坚决防守的战士,他们顽强地抵抗着大地精的冲锋,浴血奋战。
他们不断死于箭矢、长枪和刀剑之下,也始终没有后退一步。
那名手持烈焰之剑的年轻战士从头到脚都沾着鲜血。
他抬起剑来,猛转过身,甩动黑色长发,伫立在敌人中间,弓起背脊,满目狰狞,看起来活像个恶魔。
他凶狠地大吼着,大地精被吓得纷纷后退。
就在这时,必胜的大地精军队后方出现骚乱,一大群体型比重型战马还大的狰狞雌性狼蛛毫无预警地出现。
出现的数百只雌性狼蛛的背上,全部都骑着一名全副武装的灰矮人战士。
雌性狼蛛利用粘性十足的八条腿在本来没有路的悬崖峭壁上轻松踏过,如同一道黑色的噪音瀑布,直冲入雾气浓浓的树丛,宛如不祥的阴影凭空滑过。
在丛林阴影的遮蔽下,这些黑暗居民完全不用考虑来自阳光的直射。
伴随着一只只鸟雀从窝中惊起,扑翅飞上天空。
狼蛛背上的灰矮人战士们纷纷取出十字重弩,扣动扳机,倾泻出每一支足以致命的弩矢利箭。
弩矢箭雨如暴风袭来,划出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轨迹,像一片蝗虫扑到大地精军队的盾牌与铠甲上。
马匹的嘶鸣与战士的惊呼,汇成一片噩梦般的嘈杂。
中箭的大地精跌落马下,在无意识中震破舌尖,跌下马的骑士在地上翻滚、尖叫,将手伸向天空,受伤的坐骑在不远处徘徊。
翻到在地的战马徒劳地舞动四蹄,将大地精骑士掀翻,许多战士当即折断了腿骨甚至脊椎。
“我们的援军来了!为了科米尔王国,为了漠口镇,杀出去!”兰多伸手抹掉脸上的血迹,高举燃烧着烈焰的长剑,大声呐喊道。
漠口镇的防御者不再恐慌绝望,重新组织好剩余的人手,配合到来的援军发起雷霆冲刺,陡然升起的同仇敌忾之念,将所有思绪结成一股可怕的意志。
恐惧消解在疯狂的速度中,化为前进的冲劲,与心中的振奋合二为一。
土丘、废墟、矮树、死去的地精尸骨,在他们的脚下一闪而过,接着是冲撞,长枪刺穿盾牌和铠甲,木屑四下飞溅。
突然间,他们脚下的地面静止了,变得无比坚实,空中回荡着哭号与呐喊。
来自幽暗地域的卡沃拉骑兵们收起重弩,每个人都握着锤斧,冲入慌乱的大地精群中扭打挥砍,雌性狼蛛亮出沾满毒液的獠牙,痛饮敌人的血肉。
大地精一片片倒下,倒在狂怒的防御者脚下,倒在雌性狼蛛狰狞的口器和毛骨悚然的八条蛛腿下。
溃败的大地精开始狼狈地退出森林的屠宰场,逃离战场。
但是八条腿的狼蛛林间飞跃的速度更快,灰矮人一边追击,一边撒下弩矢箭雨。
顿时,哀嚎声此起彼伏。
跟着追赶敌军的兰多,骤然间锁定住一个显眼的目标。
他抄起一柄长枪,跃上路旁一匹失去主人,正淡定的低头啃着草皮的马儿的背上,脚踢马刺,催马追赶。
兰多的怒吼在一片喧嚣中清晰可闻,手中精钢打造的长枪被烈焰吞卷,裹挟着炙热的高温破空而去。
长枪刺穿大地精首领的背脊,火焰吞卷他的身体。
他哀嚎一声,跌落马下,盘旋着死亡之舞摔在亲随中,被疾驰的铁蹄践踏成一滩烂泥。
阿拉贝城的女领主靠在座椅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至今还能回想起自己执意不去追究紫龙印戒,还将紫龙骑士和战法师派遣到漠口镇时,她的顾问团、城市议会,以及王国其他城市的同僚,都认为她的做法过于鲁莽,甚至像个愚蠢的赌徒。
布莱恩是一个身份来历都未知的半精灵,根本就没有资格拥有象征尊贵身份的紫龙印戒。
无论是势力还是实力,他都不值得她为之投资。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包括她自己也是一样。
这位陌生的紫龙印戒持有者,仅凭个人的力量,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收编势力,策反龙骸佣兵团,从阴魂城和散塔林会的眼皮底下夺走了漠口镇,还获得了知识之神教会和大地母神教会的全力支持。
身为阿拉贝城的领主,科米尔王国北境的守护者,弥赛菈早就知道,王国的自由和权利,绝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城市规模的力量巨大才拥有的。
在她看来,这更像是来自团结的力量。
任何城市,包括北地的银色联盟和剑湾的领主议会,都拥有这种力量。
否则的话,他们所提倡的价值将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变得自私自利。
科米尔王国就因此赢得了很好的名声,被称为慷慨的王国,反抗压迫的森林王国,值得守护的善良国度。
因为面对任何战争,紫龙骑士和战法师都会热切地投入其中,他们不是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
回想起布莱恩托人送给自己的一颗灵魂晶石,弥赛菈逐渐认识到,真正的问题在于那些舒服地躲在城堡中的贵族,在于那些生活过于安逸的政治领袖。
现在在她看来,这如同水晶一样清楚透明。
她知道这位敢于废除奴隶的漠口镇领主内心的善良,也知道漠口镇获得自由的平民因拥有希望的价值。
他们值得保护,弥赛菈相信,即使整个科米尔王国都卷入了战争,为了这些人也是值得的。
因为,最终,在将来的历史记载中,这将是科米尔王国宝贵的财富,布莱恩的那份慷慨,将使他的城市成为一个伟大的地方。
那将是和许多卑微王国之间最大的区别。
不过她得城市现在怎么样呢?
弥赛菈想知道,她开始看到在她自己的阵营中正在生长的毒瘤。
她下定决心,将彻底拔出这些毒瘤。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阴魂城的军队马上就要与漠口镇的防御者交战了,她必须扮演好专属于自己的角色。
“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预言法术,终究还是败给了希赛雅身为女人的直觉。”
弥赛菈回想起自己那个倔强的远方妹妹与自己的争论,最终心服口服地承认。
而且她曾经以消耗寿命的代价预言了布莱恩的过去,虽然以失败了,好像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他这个人。
但又意外得知,这位神秘的半精灵,竟然与埃诺奥克沙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难道他是耐色瑞尔人的后裔?”
她不再多想,快步走到房间的衣橱里,套上一件花纹精致的法师袍,取出一把顶端镶嵌星光蓝宝石的法阵,低吟几串咒语,脚底浮现出星芒法阵,原地消失在法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