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演奏的乐师有些黯然。

    本想讨个头彩，结果发现，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到了演奏的时候，又是一回事。

    尽管基本记住了曲谱，但是到了真正动手时，却发现如此生涩，每弹奏完一个音调，都需要停顿微刻，回想该以何种指法，多大力度，拨动哪根琴弦。

    就算如此，弹出来的音频曲波还是错的。

    心中所想与事实截然相反。

    “明明记住了曲谱，却无法流畅演奏出来，是不是很不解？很憋屈？很难受？”有玄理乐师笑道：“竞比不同私下练习，场合有别，会带来心志上的高压，这只是第一个难关。”

    “你初次看到这首陌曲，仅仅记住曲谱是没用的，需做到观谱即弹，了然于心，形成一种身体本能，做到谱与手同步，消除中间思考的过程，这样弹奏的时候，就不会有停顿了，想要做到这点，工尺谱得融会贯通，对自己乐器的掌控也要入微细理，非苦练不足以达成。”

    这位初鸣乐师恍然明悟，大礼感激：“谨受教！”

    “孺子可教。”玄理乐师点头，随后来到甲板最前方，坐于案台，手臂一挥，取出乐府中的乐器。

    同样是七玄琴。

    乐灵大陆以琴为宗，学琴者最多。

    “各位，海妖贝珍贵，然桂冠只有一人，学乐最忌心浮气躁，两百人不到的曲会，却有近三成参与竞比，实属罕见，我知晓曲宝动人心，但也要有能力才行，否则何以为争？万一在这大庭广下出丑，就适得其反了，不仅拿不到曲宝，反而会有损乐名，望各位慎重。”

    吴明低语：“这小子看似为他人着想，实则不安好心。”

    瞿歌几乎将全部心神投入在乐殿中，感悟这首《大海》，却也留有一丝注意力在现场，闻言，好奇道：“何解？”

    吴明知无不言：“成为半圣，就可以开辟一条乐之圣道了，千年来，众圣留有乐道三千，供后人学习，每条圣道都是一种天地至理，如礼、法、医、兵……等，不过圣道也有强弱，比如乐祖的圣道就是天地间最强之道，《乐经》三十六篇包罗万象，其中《五声十二律》篇奠基声乐总纲，还有《乐文》篇创造八万文字，开天下民智，这是何等的大功。”

    “到了如今，诸子百家争鸣，每个乐师都会选择一条路，将来你也会。就好比现在这个，看似为他人着想，实则不安好心的玄理乐师，此人主修纵横乐道。当年乐圣鬼谷子，创立学术流派，以合纵连横思想，主张乐能通神，诡可谋奇，修诡音之术。一般纵横乐道的乐师，大多进了各州鸿胪寺，或者担任与妖蛮海族的谈判使。”

    “修纵横乐道的乐师，大多黑心，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一张嘴舌绽莲花，音可乱神，你以后与这类人打交道，切记小心，否则什么时候中招了都不知道。看，已经有人被说动了，选择退出竞比，争桂冠的人少了，那么相对机会就多了，所以我才说他不安好心。”

    瞿歌看去，确实有十多人退出，离开甲板，回到船楼中。

    今天，瞿歌受益匪浅。

    对吴明的感激又多了一分。

    “用不着如此。”吴明轻笑：“这些你迟早会知道。对了，陌曲掌握的如何了？”

    “还在悟。”

    悟？

    吴明心中思忖。

    这个‘悟’字很微妙啊。

    悟旋律是悟，悟知乐是悟，悟曲意也是悟，不同的悟，天差地别。

    就是不知道瞿歌悟的是那种？

    想这么多干什么，吴明摇摇头。

    一会便知。

    而此刻，哪位主修纵横乐道的玄理乐师，已经开始演奏。

    与上一位相比，高下立判。

    这人有真才实学。

    旋律起伏，弹奏流畅，很难想象，这是第一次接触此曲。

    他确实做到了观谱即弹，了然于心。

    琴声幽幽，瞿歌静心聆听，仔细感受音调曲律变化。

    他很想知道，所谓的音诡之术，是一种什么样的表现形式。

    虽仅一首陌曲，难以看全，但管中规豹，可见端倪。

    为此，瞿歌连乐殿悟曲，都暂时放下。

    自从穿越到乐灵大陆，这一个月来，瞿歌就像一块海绵，疯狂吸取这个世界的乐理，然后与前世所学知识印证融合。

    没有人知道，瞿歌每天的进步有多大。

    这是一个爆发期。

    会一直持续到瞿歌将前世肚子里那点货搅碎揉干，爆发期才会结束。

    但是。

    在脑海乐殿中，前世的十万册世界古典音乐大全，会源源不断帮瞿歌‘补货’。

    只要他肯沉下心来苦学，将一日千里。

    ……

    “快看，青莲异动！”有人惊呼。

    果然，在那花盆中，种下去的青莲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发芽，长出莲杆。

    只不过莲杆虚幻，看起来有种不真实感。

    “除了弹奏熟练，在音准方面，多有错误，这首曲子的气势更是一丝一毫都没展现出来，根据吴明的说法，旋律大成开九叶，知乐开莲花，悟曲结莲子，以我的判断，最多只能开七叶。”

    瞿歌望着青莲，他很想直到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这也是一种学以致用。

    只有明悟根本，才可以做到胸有成竹。

    一曲而终。

    莲开七叶。

    第八片叶子，只出现了一个尖角，并未彻底展开。

    青莲没有开花，所以无法化虚为实。

    在众人惋惜的目光下，莲叶一片片消失，之后莲杆也消失，花盆中除了泥土，再次变回空空如也。

    “玄理乐师，尚来庆公子，莲开七叶。”

    有人高声叫道，将这个消息传遍四周。

    “可惜了，如果九叶圆满，就有一丝希望盛开莲花。”

    “有什么好可惜的，连八叶都没完全展开，何谈九叶？”

    “你行你上。”

    “能开七叶已经很不容易了，有希望得桂冠。”

    有人赞叹，有人惋惜，有人沉默不语。

    七叶？不错。

    尚来庆收回乐器，脸上浮现满意之色。

    “各位，在下不才，莲开七叶，若自认不如者，可选择放弃，免得到时候出现失误，损了乐名。”

    又有二十多人退出。

    短短两场演奏，参与竞比的人，就骤减到只剩十三人。

    现场一下子空旷下来，还敢留下来的，最低都是玄理。

    瞿歌就显得更加引人注目了。

    尚来庆目光闪动，对瞿歌道：“天赐琴胆，必有所长，我等不敢小看，只是时间拖的越久，乐谱还能记住几成？瞿兄既有争桂之心，何不上前一奏？”

    瞿歌只回了两个字。

    “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