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约翰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约尔还在阿尼亚的房间里给小姑娘讲睡前故事。

    因为约尔不知该讲什么，只能给阿尼亚唱晚安曲，于是约翰特意从Q博士那里拿来了一本睡前读物，约尔感激极了。

    为了给她俩腾出相处空间，约翰特意回到了房间。

    但是为了阿尼亚的安全起见，他在房屋里面安装了窃听器，监听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当然，也包括阿尼亚的房间。

    约尔悦耳优美的声音从监听耳机里传来，约翰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此刻的表情是多么的温柔。

    “从前，在一个王国里，有一个公主，她被老巫婆关在高高的塔上，等待着王子来救她。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公主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原来，那些王子在来的路上，因为经受不住考验，纷纷被老巫婆设置的障碍杀害了。日子一天一日的过去，终于，公主见到了一位跋涉千里而来的王子，他身骑白马，提着长剑......”

    监听耳机里，约尔的声音缓缓流淌过耳畔。

    约翰舍不得关上耳机，也舍不得睡觉，索性推开窗户透透风。

    本来今晚应该送约尔回去，但是在阿尼亚的再三助攻之下，约尔答应阿尼亚今晚留下来陪她。

    约翰则担心领证之前出现什么变故，而他不在约尔身边的话，很难保护她。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大家还是住在一起比较好，彼此有个照应。

    当然，约尔也有自己的顾虑。

    她今天没有杀人，但是那些人看到了她的长相。

    还有劳埃德先生。

    所以，为了避免仇家找上门，约尔应该找个地方暂时避避风头。

    她不能把尤里牵扯进来，弟弟已经够忙了，不能再让他为自己担心。

    何况，就因为自己单身，尤里就没少为这件事焦虑。

    瞒下去，能瞒多久呢？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约尔发现阿尼亚已经睡着了。

    小姑娘睡觉的时候可乖了，手臂抱着玩偶，脸上的婴儿肥犹在。

    约尔忍不住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她看到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祖母绿。宝石。

    她并不知道价格是多少，但是无论是从色泽还是切面来看，这枚戒指都十分昂贵。

    约尔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爱。

    从接受做杀手的那一天起，约尔就已经有了这辈子不会得到爱情的觉悟。

    幸福和家庭，一个杀手，不配拥有。

    可是她现在动摇了。

    要是阿尼亚知道她手上沾满了鲜血，会用什么目光来看待她呢？

    憎恶还是嫌弃还是厌恶？

    恐惧还是害怕还是崩溃？

    无论是哪一种，约尔都不能接受。

    轻轻合上门，约尔走下楼，意外的，她发现厨房还亮着灯。

    “......约翰先生？”

    原来是肚子饿了给自己做夜宵的约翰。

    约尔已经做好了家里进贼的准备，看到约翰的那一刻，约尔将手中的花瓶放到一旁。

    她下来的时候从楼梯间拿来做防身用的。

    约翰转过身，一见是她，连忙问：“约尔小姐也饿了吗？要不要吃一点？”

    说实话，今天晚上太惊险了。

    厨房灯火明亮，灶台上热气腾腾，此刻的约尔才感觉到有一瞬间放松下来。

    尽管她不饿，但她还是点头。

    “好。”

    约翰很快便端出两碗叉烧温泉蛋拉面和一盘清炒虾仁。

    他说：“家里没什么菜，约尔小姐请将就一下。”

    约尔握着筷子，看着眼前摆盘精美的菜色，眼眶一热。

    “谢谢。”

    “这已经......很好了。”

    约尔在市政厅工作，平时的便当都是自己在准备。

    她没有什么厨艺，能将尤里抚养长大，有绝大部分的功劳都是靠尤里自己顽强的生命力。

    约尔活的很粗糙，对吃穿用度都不讲究。

    有一段时间，约尔是靠着尤里作为动力努力活着下来。

    那些年，她并不是没有受过伤。

    每一次刺杀任务中受伤之后，约尔都会很担心伤口被尤里发现。

    那些沾满血迹的绷带和伤药被她藏在衣服底下。

    她知道尤里不会去翻她的衣服。

    也正是因为这样，约尔在之后的任务中，将打扫卫生这项工作做得越发熟练。

    每次回到家之后，都是冷冰冰的房间，一片黑暗。

    约尔会摸黑躺到床上，将自己过柔软被子里，好像这样那些被她杀死的冤魂就不会来找她了一样。

    不过，约尔并不害怕。

    她能杀他们一次，就能杀他们第二次。

    见她半天都没有开动，约翰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约尔小姐？”

    “啊。”约尔回过神，她发现自己出神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真抱歉。”

    “是不合你胃口吗？”

    “没、没有的事。”约尔说，她双手合十，“谢谢招待，我开动了。”

    见状，约翰也说：“我开动了。”

    约尔本来并不饿，也没有胃口，但是不知怎么的，一碗普普通通的拉面一下肚，整个人就像活过来了一般。

    她觉得连毛孔都在呼吸。

    “约翰先生的厨艺真的好厉害啊。”约尔说。

    就是如此普通的一碗拉面，约尔尝到了母亲的味道。

    母亲总是会做一道南部炖菜，很简单很普通的一道菜，类似于大乱炖。

    先炖肉，然后放入蔬菜。

    蔬菜是不固定的，能买到什么便宜的蔬菜就是什么，有时候还要看运气，还能捡漏。

    那些日子很辛苦，在记忆里都是灰色的，但是约尔每次想起来，心里都是无限温柔。

    那时候，母亲温柔的笑脸，父亲忙碌的身影，小小的尤里还不会说话。

    那样普通的一道菜，在记忆中是如此美味，很多年以后，约尔都只能在回忆中复刻。

    可是现在，约尔咬着嘴唇，红了眼眶。

    为了什么这道菜的味道能和记忆中的母亲所重合呢？

    约翰先生，他难道真的有什么魔法吗？

    约翰心疼她，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对方的手腕。

    他说：“约尔小姐，请你相信我的决心。”

    他从不吝啬表白，也不害怕被拒绝。

    尽管不会有人拒绝他。

    可是约翰愿意一遍又一遍的和约尔强调他的爱。

    不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阿尼亚，只是为了他自己。

    因为我能明白你，所以请让我爱你。

    他不能告诉约尔，所以他只能说：“我爱你，我会用我的一生去保护你。”

    “约尔.布莱尔，你愿意相信我吗？”

    誓言是如此动听，而眼神是如此真挚。

    约尔想，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那么，她愿意接受自己的命运。

    就好像当年，她第一次执行刺杀任务时，那一滴血溅到自己的脸上。

    她从对方惶恐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愿意。”

    她愿意和命运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