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赤鸢仙人把手轻轻按在了还在颤动的琴弦之上。

    她闭上了双眼，不想看见林慕白的身体逐渐消散的场景。

    可是，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眼睛悄悄张开了一丝缝隙。

    然而已经迟了，原本坐在对面的黑发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就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就仿佛他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一样。

    赤鸢仙人呆呆地看着林慕白曾经坐过的地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直到第二天，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抱着古琴走回房间里，继续发呆。

    有时候，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再次离别，又只剩下了她一人。

    与第一次撕心裂肺般的心痛不同，这一次，赤鸢仙人很平静。

    她在已经居住了久到自己都记不清时间的宅院里走来走去，回忆着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她来到习武场前的台阶处坐下，双目空洞地望着场地。

    在那里，似乎还能看见黑发的少年勤学武艺的身影。

    从三岁到十七岁，赤鸢仙人一直都在林慕白的身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曾经那个连她大腿都不到的小娃娃，如今已然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时光匆匆，物是人非。

    什么都在变，只有仙人一直没有变过。

    回想这十四年来与林慕白一起度过的每一天，赤鸢仙人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

    还记得林慕白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加多了盐，咸的自己不停喝水才缓解下来。

    又或者他外出钓鱼，结果只带回几根竹笋，还嘴硬说山中的湖里根本没有鱼。

    湖中有没有鱼，在太虚山生活了千年的赤鸢仙人还能不知道吗？

    还有他那天上山采药，却误把毒草也带了回来。

    要不是发现及时，恐怕他就要一命呜呼了...

    想着曾经发生过的趣事，赤鸢仙人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独自往厨房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想着今晚该吃什么。

    前些天捕来的鱼还算鲜美，正好可以熬个鱼汤...

    又是一个夜晚。

    这是林慕白离开后的第二天。

    赤鸢仙人清早起床洗漱时，眼角发现窗台上似乎是积了些许薄灰。

    该清扫一番了。

    她心中这般想着。

    以前林慕白还在的时候，打扫卫生的工作基本都是他们两个一同去做。

    林慕白扫地打水，赤鸢仙人擦拭窗台桌椅。

    如今只剩下她一人，这些活可就没人分担了。

    但是没关系，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这些工作她熟悉的很。

    一个人也没事，最多只是花费的时间要多上一些罢了。

    毕竟，她住的地方还是挺大的。

    赤鸢仙人拿起林慕白制作的扫帚，准备一间一间慢慢打扫过去。

    她的时间很多，就算多打扫几天也没有关系。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在好天气下，人的心情也会变好不少。

    赤鸢仙人轻声唱着林慕白教给她的民谣，开始大扫除。

    她确实很熟练，长期的独居生活，让她把生活方面的技能几乎都点满了。

    不论是洗衣做饭，还是打扫卫生都是手到擒来。

    每一个步骤都井井有条，看起来充满美感。

    当然，这也和她的样貌有关。

    赤鸢仙人很美，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也难怪所有人都会称她为仙人，她确实有这个资格。

    可是，此时的仙人却像个普通凡间女子一样，哼着动听的歌做着繁琐的家务。

    这并不会削减她的魅力，反而让她更增添了几分人气。

    赤鸢仙人沉默寡言，遗世独立。

    所有神州子民都发自内心地尊敬她，尊敬这位守护者。

    也正因为所有人都把仙人捧得太高了，才会让她更加寂寞。

    高处不胜寒。

    站在山巅的人都是孤独的，孤独到有时候想找个人说说话都办不到。

    原本是有的，可惜他已经老死了。

    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不知不觉间，赤鸢仙人把所有的屋子都打扫完毕了，只剩下林慕白住过的那间。

    要不还是先去打扫院子吧？

    她明明这样想着，手却已经将林慕白的房门推开。

    里面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就连衣服家具都开始腐朽。

    打开门，空气中弥漫的木头腐败味让赤鸢仙人微微蹙眉。

    看来，已经不得不打扫了。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拿起工具走了进去。

    林慕白的房间装修很简单，只有一张木桌，一张床和一个存放衣服的木箱。

    所以打扫起来并不费劲。

    赤鸢仙人把已经腐朽的家具全都搬了出去，将房间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

    她的动作很快，在太阳落山之前就完成了打扫。

    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她拍去衣服上沾染的灰尘，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搬出来的家具安静地待在院子里。

    桌子和床已经不能用了，只有木箱还算完好。

    赤鸢仙人将木箱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她亲手为林慕白缝制的衣服。

    因为木箱一直没有打开过，这些衣服并没有堆积太多的灰。

    她随手拿出一件看了一眼，认出这是林慕白十五岁时穿的。

    然后她又拿出一件，这是十二岁时穿的。

    十岁穿的...

    六岁穿的...

    直到最后，木箱最底下的是林慕白刚来时穿着衣服。

    那年，他三岁。

    看着这件衣服，赤鸢仙人的眼神恍惚片刻而后立马恢复了平静。

    她将所有的衣服叠好，一件一件按照顺序重新放回木箱。

    然后，她想了想，又把木箱放回了林慕白的房间。

    做完这一切后，天彻底黑了下来。

    赤鸢仙人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窗外，心道:今天白天的时间怎么那么短?

    看来只好明天再打扫院子了。

    其实，她明白不是白天的时间变短了，而是她害怕自己没事可做。

    不要多想！

    仙人在心中告诉自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还可以坚持，只要那个人别再一次出现后又离开，我就可以一直坚持下去。

    当初他离开太虚山的时候，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

    可为什么，还是会流泪呢？

    原来啊，是因为她知道少年下山之后迟早有一天会回来。

    但是这一次，他们又会在多么遥远的未来才能再度相见呢？

    天空中，明月高悬，月光明亮而温柔。

    一如当年石亭告白，少年看向自己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