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文渊阁中,面容严峻的李希颜巡视一遍,开口问道:“嗯?长孙殿下为何还没到?”
几名教助茫然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完全不知道此事。
李希颜见状暗叹一声,心中顿时对那位皇长孙殿下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现在已经是卯时三刻,早就超过了上早课的时间,长孙殿下却还没有来,必定是个刺头儿无疑了。
第一次入文渊阁便迟到,想必这位长孙殿下也是个秉性顽劣之辈!
而今在文渊阁读书习字的六位皇子,八皇子朱梓性情内敛,九皇子朱杞喜好诗文,十皇子朱檀灵动活泼,十一皇子朱椿秉性仁厚,十二皇子朱柏聪慧异常,此五子皆是可造之材,已经能勉强能书写经义了!
唯有十三皇子朱桂性情暴躁,生性顽劣,不服管教,连字都写不全几个,令李希颜头疼不已。
而今这位皇长孙连早课都敢迟到,并且迟迟不来,只怕多半又是一个与十三皇子朱桂一般的刺头!
李希颜沉思之间,一道身影径直走进了大殿,而后堂而皇之地坐到了后排空位上,随即竟伏案大睡了起来。
这……这是皇长孙?
李希颜当即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板起老脸便来到了朱雄英身旁,暴喝道:“长孙殿下,该起床了!”
“啊?完事了吗?那我走了!”
朱雄英茫然地起身答道,而后径直向着门口走去。
一众皇子见状轰然大笑,他们还未曾见过这等可笑的场面。
朱桂更是笑得直拍桌子,身上的肥肉直打颤,好不开心。
这个大侄儿,未免也太蠢了吧!
“肃静!”
李希颜不得不高喝一声,止住众人的喧闹。
但皇长孙却仿佛根本未听到一般,脚步丝毫未作停顿,眼瞅着都快要走出殿门了。
“长孙殿下,止步!”
“目无尊长,狂妄无礼,你眼中还有老夫吗?”
李希颜的厉声呵斥终于驱散了朱雄英脑海中的睡意,登时一个激灵,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溜烟儿地坐回了原位。
“先生方才所说雄英铭记于心,定不敢忘!”
朱雄英装模作样地恭维了一句,而后抬了抬手,示意后者可以开讲了。
他这副姿态令李希颜心中的怒火顿时消散了一半,瞪了朱雄英一眼便开始了今日的讲学。
李希颜虽古板严厉,却也明白启蒙之学不在于高谈阔论,引经据典,所以用讲故事的方式讲解圣明君主尧舜禹商汤,行大仁、仗大义的事迹。
李希颜讲得绘声绘色,其余六位皇子听得如痴如醉,但朱雄英却是听得直打瞌睡,两只眼皮直打架。
尧舜禹汤的故事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根本提不起一丝兴趣来,不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李希颜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提着戒尺走到了朱雄英桌前,粗暴地敲了敲桌子,唤醒了朱雄英。
“伸手!”
朱雄英:“不用这样吧先生……”
最终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挨了十记戒尺,没办法,这个时代师如父,被打了还没地说理去!
六名皇子早已笑得乐不可支,这个大侄儿实在是太有趣了!
进入文渊阁第一天便把先生气成这幅模样!
实乃我辈楷模!
因朱雄英这一闹腾,李希颜的节奏瞬间被打断,随即气呼呼地前去偏殿休息。
六名皇子急忙围了过来,为首的小胖子颐指气使地开口道:“大侄儿,叫声皇叔来听听!”
呵,方才自己挨打时就属这个小胖子笑得最为放肆猖狂!
还想让我叫你叔,你这么牛,怎么不去村口摆几桌?
朱雄英观察了一下几人的年龄,确定这个小胖子就是日后臭名昭著的代王朱桂,洪武爷十三子,九大塞王之一,最为暴虐残忍!
这厮可不是什么好鸟啊!
才八岁都敢在文渊阁中为非作歹,仗势欺人,以“文渊阁扛把子”自居,足以见其恶劣本性!
此处不得不提一句,洪武爷当真神武异常,龙精虎猛,朱十三之后还有整整十三位皇子,他虽已年过半百,精力却还如此旺盛!
实乃吾辈楷模!
……
与此同时,文渊阁偏殿,袁凯过金水桥时装疯卖傻成功致仕的消息传来,李希颜不由喟然长叹。
因“持两端”之事,皇上对其厌恶至极,每日临朝便指着他说:“是持两端者!”
在这种巨大压力之下,袁凯自然是吃不消,于是在今日上朝过金水桥时装疯,突然倒在地上不起,仿佛昏迷了过去。
众人见状奇之,以为袁凯中风了,皇上却讥讽道:“中风之人身体麻木,察觉不到疼痛”,于是让人用木匠钻扎他身体,为了活命袁凯宁死不为所动,这才得以成功致仕,归乡养病。
曾经的天子近臣,满朝文武眼热无比的红人,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竟要靠装疯卖傻才得以保全性命,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袁白燕啊袁白燕啊,昔年你以诗才扬名天下,因而受宠成为天子近臣,却不想今日竟然落得这般下场!”
“福兮祸所依,可悲,可叹啊!”
李希颜踱步回到正殿,看着乖乖坐好的一众皇子,心中兔死狐悲之意尚未消退,颇有感触地高声念道:“月明汉水初无影,雪……”
“雪满梁园仍未归!”
李希颜尚未念完,不料一道稚嫩的童声突兀地传来,替他念完了后半句。
他急忙循声望去,却惊讶地发现出言之人竟是自己对其印象不好的皇长孙!
“长孙殿下,此诗你从何而知?”
朱雄英当即起身恭敬地答道:“此诗乃是监察御史袁白燕的成名之作,学生曾有耳闻罢了。”
仅有耳闻,便能脱口而出?
难道这位皇长孙有过目不忘之天赋?
还是说他本身就……诗才过人?
李希颜顿时对这位皇长孙殿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生出了一番考教之心。
恰巧窗台摆放着李希颜喜爱的一盆鸡冠花,当即指着花出言道:“长孙殿下,可否以此花作诗?”
作诗?
作诗我不会,但架不住我会抄啊!
这种刷好感、装十三的大好机会,朱雄英岂会放过。
只见朱雄英略一思索,起句道:“鸡冠本是胭脂染!”
嗯,用词尚可,但不应景!
一语刚落,只见李希颜上前轻抚着鸡冠花瓣,含笑开口道:“长孙殿下,此色可不是胭脂红,而是白色。”
朱雄英面不改色,神态自若,继续高声念道:“今日为何淡淡妆?只因五更贪报晓,至今戴却满头霜!”
“好!此诗妙极!我大侄儿有诗圣之才!”
最喜诗词歌赋的十一皇子朱椿当即大声叫好道,满脸惊喜之色。
虽然他年纪尚幼,才学有限,却还是听得懂朱雄英所赋之诗。
此诗重在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