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骤然安静了下来。
几位考官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朱元璋见状,眉头一挑,又问了一句,“诸位爱卿,为何发愣?你们该当认为,谁才是此番春闱会元?”
崔亮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臣以为,此次春闱,理应给吴伯宗。”
他从旁边考官的手里,拿起一份试卷,双手奉上,又躬身念出了试卷上的诗句。
“崆峒一剑倚秋阴,谁识将军百战心。
老去功名余白发,闲来歌舞散黄金。
呼鹰大泽风竿劲,射虎南山雪羽深。
敲缺唾壶银烛短,时人不解陇头吟.”
“吴伯宗这首诗,精妙绝伦,好诗,好诗啊!”
“确实很不错!该当会元!”
“诗不错,但感觉差点意思。”
旁边几名考官纷纷附和。
朱元璋看了一眼,又递给旁边,身披着大衣的马皇后,让她来过目。
他也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没读过几年书,尽管登基后日日苦学,但终究还是没啥学识。
还得从小博览群书的马皇后来辅佐。
这也是马皇后深得人心的原因。
一代贤后。
马皇后看了一眼,眼睛微微一睁,喃喃自语:
“崆峒山一把宝剑靠秋阴,谁知道将军百战心。
老去功名多白发,熟悉来唱歌跳舞散黄金。
呼鹰大湖风竿强劲,射虎南山雪羽深。
敲缺唾壶银烛短,当时的人不理解垅头吟。”
为了让朱元璋能够听懂,她直接将诗翻译成白话文。
“意境不错!”
“将军百战心!”
朱元璋点点头,他对这诗也很满意。
马皇后点点头,“诗确实很不错,但是……还是差点感觉,我记得科考题目是家国情怀,他这只是占了个将军百战心。”
方才那不合时宜的声音,也是她所发出。
她沉吟了片刻,又忽然看向考官们,诧异道:“此番考试,是否有一个叫做马威的人?”
崔亮几名考官一愣。
片刻之后,他们露出了难色。
很显然,他们是知道有这一个人。
“他的试卷在哪里?”
“据我所知,此人也是惊才绝艳,昨日发生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吧?”
“与徐府对峙之时,他曾说出一句,遭逢圣明主,敢进兴亡言,光这一句,我就觉得足以名列三甲,为何看不到他的试卷?”
马皇后沉声道。
她看似在旁一直不说话,但是却是暗中一直盯着试卷。
总共就三份试卷。
这三份试卷,应就是此次春闱的前三甲。
如此才华之人,竟不能入三甲?
考官们翻来翻去。
她也没看到。
马皇后倒不是想徇私舞弊,只是想知道原因!
“对对对。”
“那马威,他的诗很不错!”
“如此才华的天才,为何不入三甲?”
“你们给朕说说,难道这次考试,他考砸了?”
朱元璋沉着脸说道。
马威,这个人他是记在了心里。
因为,这是建国以来,第一个赞同他的读书人。
而且是发自肺腑。
因为自己杀的人太多,不乏老兄弟。
一些不要命的读书人,曾明里暗里抨击他朱元璋没有人性,一代暴君。
如割韭菜一样,杀了一批又一批。
这些文人就是不长记性。
又说当日的表现。
这样的人,怎么会不入三甲?
崔亮面色一沉,咬牙说道:“若以此人的诗才,足以入三甲,只是....”
他声音一顿。
听到这话。
朱元璋和马皇后眼睛一瞪。
“只是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
“此人书法笔迹粗劣不堪,歪歪扭扭,难登大雅之堂!”
“有损文人风范。”
“况且,他的诗虽大气磅礴,但不明其意,云里雾里,臣以为,只能给他第四,但也可入殿试,参与秋闱。”
崔亮想也不想的就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朱元璋面色阴沉不定,眼里闪过一抹阴霾。
他也常常做诗。
自认为诗句不错。
但是却总是饱受诟病。
拿不出手。
原因是什么?
不就是字写的不好看嘛,毕竟书法是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
可他朱元璋戎马半生,就算登基称帝,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练书法。
崔亮这不过脑的说法,顿时让朱元璋心生不快。
这时,旁边角落处一直不曾说话的官员,却是眉头一皱,竟提出了反对声音,质疑崔亮这个主考官。
“若只以书法笔迹就可棺椁定论,那天下学子,就不要钻研学识,先去练书法笔迹了?”
“臣以为,此诗不但当入三甲,还可直接定为会元,将来成状元也无可厚非。”
“人人都知,马威考试之后,与徐达将军亲属发生冲突而结怨。”
“你崔亮与徐家有些关联,我看你是徇私舞弊,刻意打压良才。”
“尔等几位顶风作案,抱团一起,打压我大明未来国之栋梁。”
此话一出,崔亮等几位考官脸色大变。
“岂有此理!”
朱元璋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高声大喝道:
“来人,给朕把马威的试卷呈上来。”
“朕倒要看看,马威的试卷,为何不能入三甲!”
声音如天雷滚滚,在黑夜里、浩荡四方,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