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过来排班贺寿,眼下当差的当差,上学的上学,就此散了。
尤其是几个还在读书的小阿哥,都没有耽搁,都急匆匆地往无逸斋去了。
剩下当差的皇子,多是骑马,带了侍从人口离开。
九阿哥上了马车,就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十阿哥见状,也忍不住笑了。
方才九哥的眼神,就往书案上的香炉上瞅。
是清溪书屋里的新物件,看着却不俗,应该是加了什么调和了黄金成色,看着很大气。
“汗阿玛看爷来着,哈哈,指定喜欢爷送的东西……”
九阿哥不用十阿哥询问,就直接说了出来。
十阿哥点头道:“九哥贴心,香炉比其他摆件实用。”
他们这样的人家,一年四节都要焚香,香炉用的时间更久。
九阿哥得意洋洋道:“就要实用,如果送了礼,就压箱底了,那不是就念一天的好,这样见天瞧着,也能多念几天好,不亏!”
十阿哥道:“本也是九哥诚孝,父子之间,哪里能说什么亏不亏呢?”
九阿哥若有所思道:“外头说吃亏就是占便宜,旁的不晓得,在汗阿玛这里,爷是占便宜了,哥哥们未必不晓得此事,只是他们不好跟着学罢了……”
他这里,之前有个内务府总管为纽带,也说得过去。
旁人没有,想要孝敬,也是突兀,引人猜测。
至于孝不孝的……
哼……
子孝前头,可是还有父慈缀着。
要是父不慈,那还孝个屁,谁是大傻子不成?!
*
清溪书屋里,康熙喝了口中的红枣茶,也是看着书案上的香炉。
黄金仙鹤。
他又想起了那几套衣裳上面的万字纹。
九阿哥的孝顺赤诚浅白。
他低头看了眼手边的折页,上面左侧写着满文,右边写着汉字,是一些嘉号。
孝顺、顺从的,为顺。
有福气的、有造化的,为庆。
值得褒奖的、值得赞扬的,为嘉。
舒适、泰然的,为舒。
干净、聪明的,为哲。
庄重、厚重的,为敦。
高贵的、荣耀的,为荣。
这是吩咐人选的寓意美好的嘉号,不过……
康熙提笔划去了“荣”这一行。
不吉利。
大清皇室至今有一任荣亲王,是世祖皇帝爱子,却是幼殇。
康熙又提笔划掉了“顺”这一行。
不管是十阿哥,还是九阿哥,脾气秉性跟这两个字都不贴边。
真要选了这个字儿,回头外人还以为是不好的寓意。
随后,他又划掉了“庆”那一行。
有福气还罢,有造化可不是什么好词。
他既是一片慈心,自是护着九阿哥跟十阿哥,不会留下后患,让人拿着封号蛊惑皇子,那样就乱了,还容易伤父子情分。
他在“敦”字上面画了一个圈,这个嘉号中平,倒是可以给十阿哥,既显得郑重,又不叫人非议。
总共七个字,划掉了四个字,就只剩下三个。
康熙看着,却都觉得不满意,就撂下了笔。
这三个字跟九阿哥都贴边,也只是一点点儿贴边罢了。
这会儿功夫,出去传人的梁九功回来了,带了安郡王进来。
看着安郡王躬着身子,脸上也有了谦卑,康熙想起了早年的安郡王。
理政亲王世子,元配福晋是太后亲侄女,继室是国舅之女。
不管是对着功王后裔,还是对着裕亲王、恭亲王,安郡王这个小堂弟都底气十足。
也就是这几年才开始学着恭顺。
康熙很是庆幸,幸好在岳乐薨后压了安郡王的袭爵,开始有了亲王的降袭之例。
否则按照之前的规矩,亲王、郡王都不降,那宗室高爵就太多了。
“坐吧……”
这样想着,康熙对安郡王神色也和煦几分。
安郡王谢了恩,侧身而坐,等着吩咐。
康熙道:“九阿哥、十阿哥出宫已经四年,差事也勤勉,也满二十了……”
安郡王不是很想附和。
夸别的行,夸勤勉是不是有些亏心?
康熙已经接着说道:“也添了皇孙,孳生了人口,少了爵俸,日子不宽裕……”
安郡王有些麻木。
内务府全包,怎么就不宽裕了?
谁不晓得九福晋的银楼跟十福晋的洋货铺子都是出了名的生意兴隆?
康熙见他不接话,话音了止了,看着安郡王。
安郡王忙道:“是啊,少了爵俸,这没了进益,怪不容易的……”
康熙点头道:“是啊,本还想着过几年让他们跟下头的皇子一起封爵,现下想想差着好几岁呢,总不能一直是光头阿哥……”
对于皇子爵位高低,安郡王没有什么好关心的。
有裕亲王那一辈为例,皇子都封王也不稀奇。
就是早封晚封的区别。
安郡王最关心的,是皇子下旗。
正蓝旗目前只有一位皇子下旗,就是八阿哥。
按照之前的顺序,九阿哥应该排在八阿哥后头,跟着下正蓝旗。
瞧着皇上前几年的意思,也是如此,眼下却是不真切了。
从康熙三十年,八旗人口大校,各旗都新编了佐领。
许多八旗大姓,经过人口孳生,就将原本的佐领人口分出些,编成了新佐领。
那些佐领,许多都是公中佐领,不在王公名下。
安郡王想到这个,就不担心自己的旗属人口。
规矩在前头,就是皇子下旗,也只能占下五旗的公中佐领,不能夺他人佐领。
唯一担心的,是再来一个皇子,还是再来两个皇子的问题。
安郡王就没用康熙再问询,主动开口道:“皇上,不知九阿哥与十阿哥的旗份佐领,是从哪个旗拨出?”
康熙看了安郡王一眼,很是满意。
是的,两位皇子旗份人口,他不打算从上三旗拨出了。
八旗各旗人口虽有多有少,可差额也没有多大。
裕亲王那一辈三兄弟带下去三十多个佐领人口,大阿哥到八阿哥是上三旗人口加上各旗人口。
从九阿哥开始,康熙不打算给他带上三旗人口下旗了。
各旗中,两红旗没有皇子下旗,正蓝旗只有一个八阿哥,还有富裕的公中佐领。
康熙沉吟着,道:“九阿哥的旗份佐领,从正蓝旗划出;十阿哥的旗份佐领,从正红旗划出……”
虽说九阿哥与十阿哥兄弟感情好,可是正蓝旗下三个皇子,一下子侵占那么多公中佐领太显眼了。
偏偏正红旗是有董鄂家的佐领,后头还连着康亲王府的,康熙不希望事情太复杂,还是按照几年前的打算,将九阿哥放在正蓝旗。
安郡王听了,心里松了口气。
九阿哥好。
九阿哥再是酸脸子,身份在这里,爵位也不会比八阿哥高。
换了十阿哥过来,到时候尊卑有别,八阿哥就要被压制了。
他就接着问道:“那九阿哥名下佐领,是按什么爵份拨?”
康熙的视线从炕几上的移开,道:“按八阿哥的例拨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十阿哥名下人口,按照直郡王例……”
这个,安郡王倒不是很意外。
大清宗室素来如此,子以母贵。
十阿哥爵位,本就该封在众皇子上。
只是他既挂宗令,少不得提醒一句,道:“皇上,三十九年因鞭打内务府御史,十阿哥名下记了一过……”
康熙也想起此事,沉吟了一下,道:“留着吧,下次皇子晋爵时停封一次。”
安郡王应了……
*
九皇子府门口,九阿哥下了马车。
折腾了小半天,他很是乏,神色就带出些犹豫来。
十阿哥见状,就道:“九哥要是不放心,就打发人去户部跟四哥说一声,休息半天,要不累坏了,回头也耽搁……”
九阿哥立时听劝,对何玉柱吩咐道:“你跑一趟,就说爷早上起早了,往来坐车也累到,回来就晕眩,今儿先不去了。”
何玉柱听了,没有立时就走,道:“主子,四爷要是问太医呢……”
九阿哥道:“就说没用打发人去太医院值房,叫了府里的供奉。”
何玉柱应了,骑马带人往户部传话去了。
九阿哥立时觉得舒心了,跟十阿哥道:“眼下不冷不热,春暖花开,每日里当值,真是烦死了……”
十阿哥道:“九哥再忍些日子,汗阿玛出京就好了。”
九阿哥掰着手指头道:“早说也要五月了,哎,忍吧……”
抱怨两句,兄弟别过,各回各家。
九阿哥早已饥肠辘辘,进来就道:“爷要饿死了,有什么能垫巴的快来一碗,没有的话,就来一碗面茶!”
舒舒听了,就吩咐白果道:“将石斛猪骨汤给爷盛一碗,直接配面条吃……”
舒舒这里,已经叫膳房炖着石斛猪骨汤。
春天正是补气的时候,九阿哥又早早的出城拜寿,就是备着他回来吃的。
这几年,府里一直有药膳。
其中,就数石斛日常用着最好,还不燥。
九阿哥听了,就问舒舒道:“有多的没有?有的话,盛一碗给老十送去,这一上午,大家都累……”
舒舒道:“吩咐膳房炖了不少,有富裕的。”
说着,她就吩咐白果道:“听九爷的,装一份给十爷送去。”
白果应着,出去往膳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