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福晋了。
还想孩子们。
他心里盘算着时间,要是回京的时间早,还能赶上幼子的“百日”。
不过,错过的可能性更大。
北上运河之后,每日行程就是固定的,没有今天这样快了。
九阿哥道:“四哥,这运河开闸放闸的,什么时候船速也跟江水这样快?”
四阿哥摇头道:“再开闸蓄水,快的只是顺流,也不可能逆流快。”
运河从北向南是顺流,从南到北就是逆流。
九阿哥想着运河的船速,道:“那要三月中旬才能回京了……”
应该能赶上了孩子的“百日”,不过因他这个男主人不在京城的缘故,“百日”宴也不会提前张罗。
幼子这里,说不定跟他的兄姊一样,要直接摆“抓周宴”了……
*
京城,贝勒府。
连续回了娘家三日,舒舒都有些不习惯了。
不算客人,可是也跟出阁之前不同。
进了三月,她就盼着九阿哥回来。
京郊的庄子,也都已经春耕。
大兴的几个贫瘠的庄子,除了还保留一部分种西瓜之外,其他就都种花生。
等到西瓜跟花生收成以后,还能种一茬土豆。
海淀跟通州的庄子,则是以玉米为主。
这个可以做饲料,可以酿酒。
换下了厚衣裳,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
对五日一次的请安,舒舒也多了期待。
看着鲜嫩的小妯娌们,还有相貌出众的年轻贵人们,比较赏心悦目。
这一日,就到了三月初五。
舒舒换上柳绿色宁绸大褂,钿子上是金镶绿色碧玺的钿花,看着清清爽爽。
白果这里,则捧了一份新生礼过来。
前几日十二阿哥添了庶长子,今儿她们这些伯母在太后宫请安后,还要去看这位小侄儿。
即便是庶出,可却是长子,到底不一样。
贝勒府门口,十阿哥夫妇已经在等着。
舒舒就跟十福晋上了自己的马车,十阿哥则是上了后头的马车。
十福晋已经晓得几分人情世故,道:“前几日在十三阿哥处,十三弟妹的笑模样真真的;今儿去十二弟妹处,总叫人别扭。”
只能说十二福晋运气不好。
大婚两年,没有动静,庶子生在前头。
跟太子妃、五福晋、七福晋当年的情形还不同。
舒舒道:“就是走个过场,坐坐就回来。”
十福晋点头道:“嗯,要不也干坐着……”
到了神武门门口,跟四福晋、八福晋与富察氏汇合,一行就入了宫。
神武门内,五福晋跟七福晋已经到了,正站在一起说话。
见她们过来,后头跟着丫头、嬷嬷怀里大包小包的,七福晋低声道:“今儿去五所不用道喜了,直接道恼吧!”
众人听了一愣。
五福晋先头已经听了一嘴,捏着帕子说不出话来。
那个字眼,她无法诉之于口。
即便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
七福晋叹气道:“小阿哥昨儿夭了。”
生育过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面上都不落忍。
没有生育过的八福晋面上淡淡的,富察氏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七福晋催着大家道:“先给娘娘们请安吧,就是为了怕你们看到十二弟妹直接恭喜,才想着嘱咐一句。”
四福晋点点头。
妯娌们就分了两路,一路前往西六宫,一路前往东六宫。
五福晋没有开口,舒舒也沉默。
太后之前发话,三月初六是好日子。
就是明天了。
五贝勒府就要多一个勋贵大姓出身的侧福晋。
五福晋的心情能好才怪。
八福晋与富察氏也安安静静的。
到了翊坤门,五福晋才开口,对八福晋与富察氏道:“你们慢走,我们先进去了!”
八福晋道:“五嫂与九弟妹请便。”
五福晋点点头,看了舒舒一眼,妯娌一起进了翊坤门。
五福晋放慢了脚步,面上欲言又止。
舒舒看见,垂下眼,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五福晋这样处境,她说什么都不好,容易引人怨恨。
人心就是如此。
容易迁怒。
还容易欺软怕硬。
指婚的是康熙,出面的是太后,可五福晋未必敢怨恨那两人。
舒舒本就是怕麻烦之人,如今对五福晋有些避之不及。
做了几年妯娌,她也看出来五福晋依旧是那个敏感多思的五福晋,不交心。
五福晋看到舒舒反应,有些意外,带了几分无措。
这会儿工夫,佩兰迎了出来。
“五福晋安,九福晋安,娘娘等着了……”
五福晋点点头,这才继续前行。
翊坤宫西次间,宜妃已经妆扮完毕。
见两个儿媳妇进来,宜妃受了两人的礼,就叫两人坐了。
“府里预备的如何了?”
宜妃望向五福晋。
五福晋站起来应道:“都预备齐当了,只等明日新人进门。”
侧福晋也要纳彩,也要成礼。
五贝勒的请帖也早就派了出去,明儿就要摆喜酒。
宜妃点点头,道:“那就好,回头御前也好,太后处也好,都要问的。”
若是五福晋办的不周全,那在御前又会被记上一笔。
虽说走到今天,多是五福晋踏错行差的缘故,可宜妃还是盼着能有转机。
只是她对五福晋的抬举与宽容,以后不再有。
五福晋之前轻狂,就是因心中少了畏惧。
身在皇家,怎么能少了畏惧?
五福晋听着宜妃少了温度的话语,还真是多了几分惶恐。
她知晓,娘家门第低,不能做自己的依靠。
自己之前所依仗的,是生了小阿哥,还有就是太后与宜妃两位长辈的器重与关爱。
如今,似乎都成虚幻。
舒舒在旁,安静如鸡。
先有八福晋,后有五福晋,剩下的皇子福晋们谁敢生懈怠呢?
“哐当”赐个侧福晋下来,不仅打她们的脸,连带着娘家都要被质疑教女无方。
宜妃本是喜欢热闹的性子,之前婆媳相处也都其乐融融的,如今成了这样气氛,心里也不自在。
眼见着舒舒如此,她就放轻了口气,道:“‘百日酒’不摆了?”
舒舒点头道:“九爷不在家,儿媳妇一个人也张罗不过来。”
宜妃看着舒舒,道:“孩子们大些再往人前带也好。”
这是真正聪明的人。
晓得所谓皇子福晋,富贵荣华都是从皇子身上来。
大家都晓得九阿哥大婚后长进离不开舒舒的劝诫,可是舒舒却从不在人前显摆功劳,平日里对宫里的孝敬,对叔伯妯娌的友爱,都是打着九阿哥的名义。
宜妃庆幸不已。
就九阿哥之前那人嫌狗厌的臭脾气,要是指了其他人做福晋,估计还在八阿哥屁股后头做跟班,哪里会有今日成色?
只这一点儿,宜妃都念舒舒的好。
不过在五福晋面前,她说了这两句,就没再说了。
她端着婆婆架子就行了,没有必要在两个儿媳妇之间挑拨。
这妯娌不相亲,影响到兄弟怎么办?
都有自己的小家了,妻儿排在兄弟前头。
婆媳几个就这样,都是沉默寡言的,前往宁寿宫。
良嫔已经先一步到了。
十二福晋跟八福晋、富察氏也到了。
舒舒望向十二福晋,十二福晋穿着浅蓝色旗装,看着比平时素净。
夭了庶子,对于嫡福晋来说,并不是好事儿。
瓜田李下,容易被人非议。
三福晋的名声之前不好,就是因接二连三夭庶子的缘故。
即便不相干,可也会被传为蛇蝎妇人。
宫里长辈们也会不喜。
皇孙金贵,照顾不好皇孙的皇子福晋就有过。
只是眼下不是道恼的时候,大家只能先跟着婆婆们请安。
五福晋站在宜妃身后,心跟着提起来。
她担心太后也问上一句明日喜宴。
还好,太后没有提这个。
太后望向十二福晋,道:“小阿哥福气薄,到底也来了一回,你们夫妻两个抄些经给他,让小阿哥早些投胎去吧。”
十二福晋低声应了。
舒舒站在宜妃身后,想到了其中的不妥当。
宫里可不兴死人。
除了帝后,其他人病重都要挪出来。
小阿哥在宫里殇亡,这犯了忌讳。
更不要说,是在万寿节前,有不好的征兆。
太后慈爱,这是帮十二阿哥夫妇着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