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明吃的很饱,面色红扑扑的,但他的表情却像是饿了好几天的,充满了惊愕与不满。
“为什么要临时改变路线?还要连夜过山?”
他严肃的看着满头白发的段会宗,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温和谦逊。
“现在离玉门关已经很近了,我选择的路线虽然远了一些,但是宽阔平坦,最多晚到两日。”
段会宗抬头看了看他,用笔在牛皮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你选的这条路线,虽然宽阔,却绕的太远,而且是个三不管地带,匈奴人、西域人、商队、马贼在这个区域都有活动,万一有敌来袭,咱们不好防守;小路虽然崎岖难行,却只有十几里路,林中栖息的飞鸟极多,是天然的预警之物,周围树木大多低矮,纵有敌人,也极难隐藏身形,两侧峭壁又极高,士兵有盾牌保护,弓箭难以对我们造成太大的威胁,一旦遇敌,我们不与其恋战,快速冲过,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东方明皱了皱眉,段会宗的安排乍一听也有几分道理,可是仔细想想,却是狗屁不通,除了能早到一两日,看不出任何好处。
“您作战经验虽然丰富,但对此处地理不熟,那条小路我追马贼时走过几次,树木虽矮,却很茂密,足以让敌人在林中放箭,两侧山壁很高,顶上有大量碎石,这些都会对我们的防守产生致命威胁。我可以向您保证,按照我的行军路线,纵然遇袭,也没人能拦得住咱们。”
段会宗摇了摇头,看样子并没有改变决定的想法,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意已决,即刻拔营起寨,半个时辰后出发,连夜过山!”
东方明也不是笨蛋,他知道段会宗做出这个决定必然事出有因,自己也不是军队中人,这老头不向自己透露也是正常。反正那条小路自己也很熟悉,一旦遇袭,凭自己现在的本事,跑路应该不会困难,自己穿越过来是有使命的,有一个到现在都不认识的情人要保护,总犯不上为了一群古人拼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看着段会宗,淡淡一笑:“既然您坚持如此,晚辈也无话可说,我这就去准备准备。”
说完施了一个礼,转身向帐外走去,身后的段会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安排极为不妥,只是刚刚接到密报,玉门关将在三日内换防,新任的守将是淳于长的嫡系,自己必须要赶在换防前进入玉门关与王莽派出的接应队伍会合,万不得已才决定连夜动身。只是这些事又怎能告诉东方明,老人摇了摇头,也踱出帐外,望着远处东方明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东方明在忙碌的营地中穿行,迎面正遇上蝶儿,小姑娘其实是来找东方明问问他是用什么洗头的,怎么那么干净,此刻看到士兵们正在把刚刚搭好的帐篷拆散打包,不由得也是奇怪。
“刚刚扎营怎么就要走?要赶夜路吗?”
东方明想到可能在山道里遇上的伏击,心情变得有些沉重紧张,冷淡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和马车上的贵人是什么身份,但是不论如何,一会儿行军的时候呆在马车里不要出来,尽可能的保护好自己。”
说完转身而去,留下蝶儿一脸错愕......
……
秋风萧瑟,呜呜咽咽的穿过幽暗的密林,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
山道上逐渐有雾气开始笼罩,队伍沉默的穿行在狭窄的山路之中,只能听到火把噼啪的燃烧声和人马的喘息声,气氛极为压抑,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似乎都已经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每个人都警惕着,紧张着。
东方明也没有坐在车辕上,而是徒步走在队伍中,忽然间他的耳廓动了一下,脸上惯常带着的笑容消失无踪,出现了前所未见的凝重。他回头取下背后的工兵铲拿在手中,凝神望向密林深处,仔细的倾听着呜鸣的风声,努力的辨别着一些微小的细节。
林中忽然有群鸦冲天而起,哇哇叫着在空中胡乱盘旋,叫声凄厉,犹如鬼哭。蓦然间,东方明瞳孔收缩,口中舌绽春雷,大吼了一声:“敌袭!”
随着他吼声出唇,一枝羽箭闪电般自林间袭来,带着凄厉的鸣响,射向车阵中那辆华贵的马车!
噗的一声闷响!
那根羽箭射进华贵马车边一名军卒胸口,这个脸上兀自稚气未脱的年轻汉子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捂着淌血的胸口倒了下来,鲜血流满了他的指缝。
在东方明喊出敌袭二字的一瞬间,这个军卒迅速做出了反应,勇敢地跳上车辕,挡住了马车窗口,当时他并不知道会有羽箭射向这里,他只知道车内的贵人肯定是敌人的第一目标,而他身为大汉军人,绝不能让他要保护的人受到分毫伤害。
这个军卒成功了,但他自己年轻的生命却也永远留在了这凄冷的山道上。
“列防御阵!”
“举盾!”
“熄火!”
大汉士兵们暴怒却不慌乱的吼叫声在山道中急促响起。
一阵令人心悸的嗤嗤之声响起,无数箭矢,如狂风暴雨般从密林深处激射而出。
一轮箭雨过后,又有几个士兵沉默的倒下,可是这群彪悍的汉子也已经将防御阵势布好。
汉军围绕着两辆马车,在外围列成两排圆阵。第一排士兵下蹲,藏于盾牌之后;第二排士兵站立,将皮盾斜举在第一排士兵头上,两排兵士都将手中长殳从盾牌缝隙中支出,防止敌人冲阵;马匹都在圆阵中央,剩余部分士兵摘下背后蹶张弩,扣好弩箭,从盾牌空隙处向外瞄准,严阵以待。
嗤嗤之声再次响起,第二轮箭雨袭来,东方明手持工兵铲伏在马车一侧,静静凝注着密林深处,心里盘算着逃跑的路线,听着从自己头顶掠过的嗖嗖箭声,默默计算着对方弓箭手的数量和用箭量,披散的黑发随风而动,只是微缩的双眸显得极为明亮。
噗!噗!噗!
雕翎羽箭狠狠射入汉军的皮盾,发出沉闷的响声,此刻听来,却比最疯狂的战鼓声更加恐怖,不时有箭枝顺着盾牌缝隙射中士兵,引发一声声闷哼,而那些不幸中箭的战马则不像汉军儿郎那般狠厉坚强,痛苦地倒地翻滚悲嘶。
月光透过薄薄的雾气,洒在山道上,显得凄清诡异,箭矢破空声、皮盾噗噗声、人的闷哼声、马的悲嘶声,各种声音交织混杂,让山道变成了一座人间修罗场。
这轮箭雨过后,汉军又损失了十几名精壮儿郎,东方明迅速扫视了一下,发现两轮箭袭过后,场中少说也有八百余支箭,说明敌方人数至少在四百左右,是我方一倍。想到等下就会面对一场真正的肉搏,东方明心中竟莫名其妙产生了某种兴奋的情绪,旋即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自从他学了羊皮上的武功,只是杀过几个马贼,而且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控制杀人后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然而今天他即将面对真正的战场,看到中国历史上最强大的汉军是如何厮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