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仁这几天带着东方营的侍卫们巡查在武库防线的外围,为的就是截下这批书信。
想到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不少官员已经吓得体如筛糠,两腿再难绷直,不停地发着抖,整个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力气来支撑,膝盖一软,不自觉地便跪了下来。
就像传染一样,一个跪,几个跪,最后大堂上的官员们全部跪倒,更咽啜泣之声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着求饶哀恳之声。
东方明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感慨,幸亏自己是穿越到了汉朝,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统一的朝代,朝廷对官吏的管理还不成熟,而官员们的贪污手段以及左右逢源的官场能力也与后世的几个朝代相去甚远,哪怕是放在一千年后的唐代,官员们只怕也不会如此轻易便被一个“五日令”吓得乱了方寸,自己也不可能如此轻易便截获这许多私密信件。
“都起来吧!”东方明温和的声音在大堂上响起。
众人见他神态轻松,心下稍稍安定了一些,可仍然没人敢站起身来。
“本官这次接掌武库,是为了我大汉的江山社稷稳固,不是来大开杀戒的,况且各位在武库任职多年,熟悉库内事务运作,若是把各位都按律治了罪,本官要自己一个人管理武库吗?”
自从今早东方明来到武库后,这些官员的心便像是坐着过山车一般,一回儿上一回儿下,不时地大起大落,武库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直到东方明这句话说出,气氛才稍见缓和。
大堂上一片安静,很多人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众官员们怀着紧张、惊惧、乞怜的心情等着东方明继续说下去。
“你们都是我大汉官员,很多人还是几代为官,自然知道食君禄当报君恩的道理,可你们呢?尸位素餐、上下其手、勾连诸侯,把朝廷置于何地?把天子置于何地?把边关将士置于何地?”
东方明这几句语气极为严厉,很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官员心中再次压上了一块大石,气氛重新紧张了起来。
东方明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至于你们这些赃证,本官还从未看过,也不想看这些腌臜事,既怕污了我的双眼,同时也为你们感到羞耻。”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逐一扫过,最后沉声说道:“夏侯仁,把这些东西抬到院里,放火烧了!”
放火烧了!?
以裴续、桑辛和乙丙两坊司库为首的大小百十号官员个个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半晌之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哀嚎、叩首之声。
“司空大人恩德,卑职没齿难忘!”
“愿为大人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大人便是我等重生之父母,再造之爷娘!”
……
一时间颂德声、哭泣声、叩头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大堂上顿时一片大乱。
夏侯仁此时已经带人在院中架上干柴,生起火来,将那箱子从堂上抬到院中,扔进了火堆。
熊熊烈火伴随着滚滚黑烟冲天而起,直到此时,众官员们心中的一块石头方才落地,看着寒冬中升腾的火焰,这些人的心中也仿佛有一股热流翻涌,一时间五味杂陈,再望向东方明之时,宛如看着一尊神祗。
可东方明的心里却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这些书信也是天子刘骜极为看重的东西,刘骜非常想知道都是哪几个诸侯王在私藏军械,规模多少,自己今日就这样一把火烧了,明日进宫少不得还要花些心思解释。
但他之所以烧掉这些书信,也自然有他的道理。
东方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来,朗声说道:“自即日起,武库辖下所有工坊只司生产,不再经手运营、财物等事项;原武库衙司拆分为运行司、转运司、监察司三大衙司,三司各自为政,单独开府理事,各司之间的沟通往来事宜由司空府统一调配。大家都听清了吗?”
众官员们连连点头,若是放在今天早些时候提出,他们必然心中不愿,因为这样一来等于大大削弱了他们各自的权力,再想做些私下里的勾当也变得极为困难,可此刻连受刺激,方才又经历了生死之劫,眼下这个安排已经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了。
况且他们心里清楚,武库乃是朝廷心腹部门之一,司空虽然位列三公,却也无权直接安排这些事,这些安排,必然已经经过了天子同意,因此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不同意见。
见众人并无意见,东方明继续说道:“桑辛等三人,乃是武库历年私弊不断的罪魁祸首,本该按律严惩,然而本官四日前曾去上林苑面圣请示,陛下虽然气愤,但考虑再三后,说念你们三人为国效力多年,又的确有些本事,若能痛悔前罪,交出赃款,可以仍留工坊任司库一职,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啊?这个决定一出,就连桑辛三人自己都没有想到,方才东方明虽然烧毁了众官的大部分罪证,可桑辛知道自己三人多年来贪没金额巨大,罪证也极易搜寻,便是毁去几封书信也是万难脱罪,只道东方明必然要拿自己三人开刀,没想到这位司空大人竟然借圣意的理由连自己三人也一并饶恕了。
圣意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渺,寻常官员又没有面圣的机会,他身为司空,当然有最后的解释权。
想到这里,桑辛心中又羞又愧又惊又惧,刚刚站起的身子再次跪倒,乙丙两坊司库也是同样心思,跟着桑辛跪倒叩头。
“朝廷待你们不薄。”东方明看着他们,一字一句说道:“区区四品司库,每年俸禄甚至比长安的二品大夫还要多,更不用说逢年过节的额外恩赏,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桑辛跪在地上,在地上往东方明处挣扎着爬了一截,痛哭着说道:“大人,卑职知错了,请大人给卑职一个机会,让卑职用学就的技艺为朝廷出力,哪怕以后再不拿俸禄也是心甘情愿啊!”
东方明微微一笑,知道这些人今日已经心服口服,自己也该见好就收了,于是上前将桑辛扶起,温和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之所以没有杀你,一来是圣恩浩荡,二来也是查实你这些年除了大肆贪腐外倒也并无其他恶行,而且你的宗族常年在封地广设粥厂,赈济灾民,也算替你赎罪不少,所以望你日后洗心革面,管理工坊,再莫生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