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心情很复杂。
大概是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在正面去和谢陶交流了,尤其是主动的,但世事难料。
因此他在发现谢陶并没有阻拦他走过来,甚至小黑还在旁边倒了第三杯茶水的时候,他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赵临风这一辈子见过许多的人,什么类型的都有,但是像谢陶这样的还是第一个。
她特立独行,做出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很容易的出乎赵临风的预料,是一个很难用具体的词汇去形容的人,她像一阵突然刮过的风,一团剧烈燃烧的火,一把尖锐无匹的刀,和让人摸索不明的迷雾。
接触的时间越久,对她的认知越多,就觉得越是迷惑。
赵临风从来没有对一个人产生这样的感觉,离她远一些再远一些,最好再也不要接触。
但有些时候没有办法……
赵临风有些谨慎地在旁边坐下,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以为你会选择杀了我或者做点别的什么,而不是……”
“一只小蚂蚁爬到我的鞋上,想要咬一口我的脚,但是他连鞋的表层皮革都没有咬破,就被我站起来的动作甩到了千里之外,那么再遇见的时候我会主动地把这只小蚂蚁碾死吗?”
谢陶放下手里的甜点,接过钟山景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嘴角。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很淡然,丝毫没有嘲讽的意味,赵临风心中却格外的酸涩。
“那么同理,你应该也不想听小蚂蚁说点什么吧?”
“也不一定,要看你想说些什么,如果是无趣又令人厌烦的事情,那么我就会碾死这只小蚂蚁。”谢陶说到这里的时候还笑了笑:“我和你之间的视角一直都是不一样的,你以为我会报复会杀了你,会对你做一些残忍的事情对吧?”
可哪有这个必要呢?
她从高处去看人类,看人类做出的每一个决定,看人类的每一个发展,就像人类去观察关在动物园里的猴子。
没有人会因为猴子试图攻击人类但是失败了这件事情,就去杀死那只猴子,最多因为这只猴子的攻击性过强,把它单独关起来,继续观察。
谢陶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威胁,那么哪怕他当初的想法是杀死谢陶,谢陶也不会对他产生仇恨。
仇恨这种东西最容易产生的时候,是弱者面对伤害自己的人。
如果没有伤害,是很难产生仇恨这种情绪的。
她看赵临风就像在看一个小丑,甚至会被他的行为给取悦,那么怎么会想要杀死赵临风呢?
意识到这一点的赵临风,突然在这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无法控制的痛苦,还有无力。
就像人在面对高高在上的神明的时候,会产生的某些感觉一致。
他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然后才道:“那么你为何会来到这里呢?”
“你又为何会来到这里呢?”
赵临风思考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谢陶说话,他明明在过来之前,组织了很久的语言,也想了很久,该如何交流,但此刻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是如此的狼狈,在彻底的意识到自己被打败的那一天,他都没有如此的灰心丧气,直到现在这一刻。
提前想好的那些试探,想得知的那些答案,所有的问题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狼狈地鞠了一躬,然后跑了。
钟山景把新的甜点递给谢陶:“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不会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吧?”
“是想知道我的态度,想看看如果事情发展到了最差的地步,我会不会插手。”谢陶一边吃甜点一边道:“我很讨厌他,他会让我联想到圣堂,就是那种自私自利伪君子,一边从别人身上剥削的血肉,一边用正义和伟大来伪装自己,但是——”
她歪了歪头:“他的确是希望全人类能够好好延续下去的,这一点倒是没有什么错,所以排除掉我对他最讨厌的那一部分之外,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陶还露出了一个很奇妙的笑容来:“人类真的是一种很奇特的存在,既坚强又脆弱,既伟大又卑劣,能做出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也能诞生最神圣的灵魂。”
“正是因为有着无限的可能性,所以人类才是人类,我既喜欢圣人也喜欢小人,唔,圣堂的人除外,他们在我这里没有人权。”
钟山景只要微微一侧脸,就能够看到谢陶提到圣堂的时候气鼓鼓,像只含着不知道多少坚果的小松鼠一样的脸颊。
然后他忍不住笑了,在旁边补充了一句:“我也讨厌。”
钟山景其实是一个没有足够三观的人,他心中总是会有很多奇怪的卑劣的想法,也会在某一瞬间产生一些可怕的念头。
限制他的是一点底线,和谢陶。
如果……我是说如果谢陶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的话,或许所有人就能够看到,钟山景会在谢陶杀人的时候给她递刀,然后在她杀完人以后,帮她擦拭手掌上的、脸颊上的鲜血。
庆幸的是,谢陶是一个有人性的亡灵法师,于是她就成了钟山景的道德底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就如同给野兽上了一道枷锁,而这恰巧是那野兽心甘情愿的。
谢陶打了个哈欠,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没有了兴趣,于是她只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电影?已经拖了够久了。”
她双手抱臂然后道:“我们之前就商量好要去看的!”
“这可不是我鸽了你,是你主动要求先来看这场戏的。”钟山景只能无奈的道:“只要你想去的话我们这就可以去。”
她迅速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有了更多的新鲜感,跳起来就拉着钟山景往回跑,只剩小黑小白无奈地收拾摊子,不过他们应该也习惯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基地之中,而另一边,真正的战斗才即将开始,准确的说,今天的这一次碰撞,不过是一个序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