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郎望着院子里相谈甚欢的苏悦和何鸿,险些捏断了手里的拐杖,只觉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
憋闷不已,心底深处又隐隐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令他烦躁不已。
在自己面前一副温和平静的样子,在别的男人面前就笑靥如花,还说不是有了新的目标?
还信誓旦旦的说没考虑自己的感受,以后再也不亲自己了,其实心里想亲的是何鸿吧?
萧三郎沉着脸,拇指快速的捻动着食指,努力压下心头的怒气,慢吞吞的拄着拐杖进去了。
何鸿抬眼看到他,笑容灿烂的拱手为礼,“萧公子回来了。”
萧三郎颔首,目光落在苏悦身上。
苏悦笑容微敛,目露诧异,“今儿怎么回来的挺早,课业不多?”
萧三郎眼底闪过一道暗沉。
刚才在何鸿面前笑的那么灿烂,一看到自己立刻就不笑了?
“今儿夫子有事,让我们提前下学了。”
苏悦哦了一声,没再追问,琢磨着等下套一下何鸿的话,看看军中的生意有几分把握。
何鸿:“我也报考了今春的县试,听闻萧公子学问扎实,不知能否请教一二?”
萧三郎双眸微眯,幽深的目光扫过何鸿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手指无意识的又攥了攥拐杖。
“请教学问啊.....”他嘴角微勾,笑容带了两分凉意,“何大公子屋里请吧。”
苏悦笑着对何鸿道:“既然要交流学问,你们兄弟索性就留下吃晚饭吧。
我去前头捞些小黄鱼,亲自下厨做个鱼罐头当菜吃,你尝尝味道。
你现在还在吃药,我做个味道略清淡些的。”
何鸿双眼一亮,“如此可太好了。”
刚才虽然答应了苏悦将东西送到京城去,但其中提及的鱼罐头并没尝到味道,今日若能尝到味道,他心中也更有把握一些。
萧三郎驻足,脸色有些发青,连何鸿的口味都考虑到了,哼!
“悦悦。”
苏悦转身回头,“嗯?”
萧三郎拇指在食指关节处摩挲两下,还是没忍住。
“我今晚想吃跺脚鱼头。”
苏悦蹙眉,下意识看了一眼天色。
已经金乌西坠,做鱼罐头比较麻烦,要处理鱼,清洗腌制,还要炒各种香料,同样跺脚鱼头做起来也很费时间。
两道菜都做好,估计晚饭时间就很晚了。
她刚想张口说明天再说跺脚鱼头,就看萧三郎已经转过头,抢先道:“算了,何大公子是客人,跺脚鱼头以后再做吧。”
苏悦微愣,总感觉萧三郎在说客人两个字时,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好,你们先去讨论学问吧,饭好了我叫你们。”
萧三郎眸光微垂,掩去眼底的暗沉,声音却比刚才更凉两分。
“何大公子,走吧,讨论学问。”
何鸿莫名觉得脊背凉了下,奇怪,他穿的挺厚啊,为何突然间身上发凉呢。
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突然被夫子抽背课文的感觉一般。
他明明是想和萧三郎交流学问的,怎么会产生夫子考试的感觉?
他跟着萧三郎进去,看到萧三郎拿出一本《春秋》来。
何鸿神色微松,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很小就开始读书认字,《春秋》是他读的最熟悉的一本书。
“萧公子也爱看春秋?这里面可有萧公子觉得疑惑不解的地方?”
萧三郎睇了他一眼,慢吞吞的坐下,颇有一种大马金刀的感觉。
“何大公子可知道桓公会郑伯于曹,发生在哪一年,之后过了几个月宋人开始伐郑?”
何鸿愣住了。
他绞尽脑汁想了想,“桓公二年?不不,好像是五年?几个月之后伐郑?这好像和桓公会郑伯于曹没有关系吧?”
萧三郎挑眉,神色淡淡,“何大公子认为没有关系?”
何鸿突然有些不确定了,“有...有吗?”
萧三郎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唇,笑容怎么看都让何鸿觉得内心发毛。
他读的春秋难道和萧公子读的不是一本?
萧三郎接着问:“何大公子可知,大义灭亲的义在春秋哪些篇章中能有体现?”
何鸿:“......”
春秋他是读得很熟练,可这么大的问题,让他一时怎么在脑海中总结出来?
他抬头看向萧三郎,神色间带了两分不服气。
“萧公子问的这些问题,何某惭愧,没有听夫子讲解过,眼下倒愿意听萧公子讲解一二。”
他不相信萧三郎会知道答案。
萧三郎嘴角微勾,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敲了敲桌子,“桓公五年,桓公会郑伯于曹,之后十个月后宋人罚郑。
隐公四年,州吁臣弑君,其父大义灭亲,周公圣人诛兄放弟....”
他面无表情,声音不疾不徐,说的话却令何鸿满头大汗。
何鸿惊得目瞪口呆,看着萧三郎的目光满是不可思议。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熟读春秋了,可在萧三郎面前,他这只能算是读过吧?
被人完虐的滋味太痛苦了。
这人是把整本春秋都嚼碎咽进肚子里了吗?
萧三郎淡淡撇他一眼,“何大公子的书读的未免有些流于表面了。”
何鸿羞愧的满脸通红,内心不停的自我检讨,自己读书是不是真的读得太浅显了?
“每一本书,只有将书中所有故事串联起来,融会贯通,方才能做到胸有成竹。”
萧三郎若有所指的道:“距离县试只有十日的时间了,真心建议何大公子闭门苦读几日,临时抱抱佛脚。”
何鸿试了试额头的汗,拱手作揖,“萧兄字字金玉良言,我受益匪浅,多谢萧兄教导。
何某这就回家闭门苦读。”
萧三郎起身,淡淡颔首,“如此我就不送了,不过.....”
何鸿十分认真,“萧兄有话请讲。”
萧三郎顿了顿,才接着说:“我也是听人说的,考官大多喜欢认真严肃的学生,何大公子这般......”
他的目光落在何鸿脸上。
何鸿皱了皱眉,“萧兄是说我这张脸笑起来可能会被考官以为太过轻浮?”
萧三郎摇头,“或许是我多想了。”
何鸿连忙摆手,“不不,萧兄也是一片好意,你说得有道理,我以后应当认真严肃些,免得给人留下轻浮的印象。”
他神色有些颓然,“萧兄,你还知道考官有其他的偏爱么?如果知道的话,请务必告知我,大恩不言谢,我先回去闭门苦读。”
苏悦端着做好的鱼罐头进来,恰好看到何鸿神色匆匆的离开了。
“怎么走了啊?”她一脸奇怪的进屋。
萧三郎低声说了句话,惊得苏悦差点将手里的鱼罐头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