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此等丑事,甲一珍心里绝望至极。
她不想装疯卖傻,可是脸面和尊严全丢尽了,以后她要在京城贵女中怎么活?她现在几乎要崩溃了。
曾经,她是何等的骄傲!
她娘是当朝长公主,父亲是赫赫有名的云翼侯,她的身份水涨船高,自小就被皇上封为韶华郡主。
她爱慕赵昶,爱慕到一眼万年觉得全天下的男人只有他一个好。
可她娘告诉她,做女人就要做最尊贵的那个。
所以,当裴家那个威武俊俏的二公子来京城与她完婚的时候,她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尽管他对自己一见倾心,眼睛里的欢喜浓的化不开。
可她还是听从了她娘的话,毫不留情地在他茶水中下了‘百枯蛊’……
只为换得自由身,将来好嫁赵昶。
“韶华郡主,在下是北定王府的二公子裴俊樵,我是来京城与你完婚的……”
突然一声清悦的声音响起,甲一珍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
香雾缭绕中,一个身着大红婚袍,面容俊俏,身姿颀长的青年微笑着向她走来。
甲一珍倏地瞪大眼,惊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裴俊樵面目微怔,随后好脾气地又笑了,“我还没有娶你,怎么会死呢?我们自小婚配,是明正言顺的夫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阴曹地府我也会等着你。”
甲一珍吓的坐到地上连连后退,“不,不对,你已经死了,我不可能再嫁给你。我不喜欢你,我爱的人是赵昶。可是只要你在,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嫁给他,所以你必须死!”
裴俊樵随后敛了笑容,面目变得失望和悲凄。
“所以是你在我的茶水中下了‘百枯蛊’对吗?你怎如此狠心!当初我来京城,去云翼侯府见你,你不是对我极满意的吗?我不相信你会下此毒手?”
甲一珍哭着看着裴俊樵,“都怪你,我对你表面恭顺,其实只想哄着你退婚。我曾隐讳地告诉你,我不想嫁去北定王府,我自小生长在京城,早已习惯了京城的繁华舒适,怎受得了塞外的风沙和苦寒?是你,是你对我痴迷不悟,心心念只想要履行婚约……我毫无办法,只能听从我娘的安排……”
裴俊樵悲伤地看着她,“原来真的是你……你怎如此恶毒?你我当初的婚约,可是你父侯求着我父亲定下的,由皇上赐婚圣旨为凭,岂容你说退婚就退婚?你这是抗旨不遵,是要灭九族的。”
“我不想抗旨!”甲一珍哭着摇头,“只有你死了,我才能解脱,才能不用抗旨嫁给我爱的男人。裴俊樵,这都是你逼我的……
况且,那‘百枯蛊’不会令你太痛苦,只象得了一场‘风寒’。”
裴俊樵怜悯地摇摇头,“如今你得偿所愿了吗?”
甲一珍哭着低下头。
裴俊樵神色一变,语气突然变得犀利起来,“甲一珍,你可知你对我下的‘百枯蛊’让我死后怎样了吗?”
甲一珍猛地捂住了耳朵,“我不想知道,不想知道……”
可是裴俊樵的话依旧清晰传入她耳中,“我死而不僵,死而不腐,我在等待着你,等着你来陪我,阴曹地府再做夫妻……”
“啊……”
甲一珍突然捂着脸崩溃地尖叫起来。
香气缭绕,转瞬即散。甲一珍喘息着拿开手,看到满屋子熟悉的人就象被定住一样,都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只有她的娘亲,大长公主,瘫倒在地,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娘,你怎么了?”
甲一珍轻咛一声,好象做了一场梦似的,头脑蒙蒙的,她想伸出手拭去她娘脸上的泪水,可一阵香气扑来,她眼前的景致又变了。
赵昶,一身威严的玄衣,倒背着手,满目都是嘲讽地走过来。
“阿霑……”
甲一珍看到赵昶,心柔的都要融化了。
这是她最爱的男人,日思夜想,这辈子只要能嫁给他,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可赵昶明显对她甚是疏离,“韶华郡主,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心里只有阿熠的娘亲……除了她,此生我都不会再碰别的女子。”
甲一珍不服气,“即便你再爱她又如何?她还不是离你而去?阿霑,你要一辈子为她独守空床吗?让我来陪你好不好?”
赵昶不屑地看着她,“你觉得自己配吗?”
甲一珍低下头,“你是嫌弃我是望门寡吗?我并不是真的命硬,我没有克死裴二公子,他是不该对我动情,死有余辜。阿霑,此生,我只爱你。”
赵昶轻哼一声,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阿霑,不要走……”
甲一珍伸出手想要挽留住赵昶,赵昶绝然离开,她的心就象被挖走了一样痛。
香气浓烈的让甲一珍有种窒息的感觉,眼前除了一片虚无,她再看不到别的,赵昶的绝情,令她伤心欲绝。
不由自主,她的脸上一片泪水。
突然,一袭青衫,太子清贵儒雅的身影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她。
甲一珍突然想到娘的话,做女人就要做世上最尊贵的那一个。
太子的眼疾好了,肺疾得到了控制,太子妃有了身孕,太子身边空虚,正是她进入东宫的最好时机。
她娘费尽心机,她不得不舍了赵昶也动了进东宫的心思。
可太子高高在上,她感觉自己怎么攀都攀不上。
她娘说,不要紧,只要与太子生米煮成熟饭,容不得他不答应。
于是她鬼迷心窍……
突然,太子的身影一下子变成了南宫戬。
她惊悚地看到,她与南宫戬正在床上缠绵,突然他脸一转,立马化身一头巨蟒张着大嘴要吞噬她……
“啊……”
甲一珍突然发出一声犀利的惨叫,立时昏厥过去。
秋鸣道长佛尘一拂,香气散去。满厅的人静若无声,都沉默地看着昏倒在地的甲一珍。
秋鸣道长的‘梦寐三生’果然了得,甲一珍身在其中的所看所思所语,众人皆感同身受。好半晌,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么说,我哥哥是被韶华郡主下的‘百枯蛊’给毒死的?”
北定王府的小郡主裴明珠哀伤悲恸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众人。
众人抬头看她,只见她泪水涟涟,悲恸地耸动着肩头,哭的好不伤心。
她慢慢走到皇上面前跪下,“韶华郡主心狠手辣,毒死我二哥,请皇上为我二哥做主。”
裴明珠说着,头俯在地上久久不起。
皇上也是深深叹了口气,他抬眸看看秋鸣道长,虽然只是一场香事,没想竟能牵动出这一桩事。
裴二公子若真不是死于风寒,可无凭无据,仅仅只凭韶华郡主梦寐般的喃喃自语,如何定罪?况且裴二公子死去多年,早已化为枯骨,根本无法查实。
皇上正在为难。
焦夫人突然也跪倒在地,“皇上,前些日子我重病,三虎去北定王府报讯,我大哥已快马加鞭应诏来京……
他此次来京,命宗族子弟带来了俊樵的棺椁……皇上不要误会,当初我侄儿病亡,我爹悲痛欲绝,一直不舍得把他下葬。俊樵的尸身一直停放在祠堂,至今尸体不腐,栩栩如生。
我爹疑惑,便命方外高人查验,也说是中了毒。我爹心中愤瞒,让俊樵回京,请皇上为他作主。”
大长公主一听,本来欲把韶华郡主抱起来,不想身子一震,两人立时又瘫倒在地。
皇上闻言震惊不已,若是老北定王起了疑心,又让把挚爱的孙子棺椁带入京城,就足以说明俊樵之死果有蹊跷,难不成真的是……
皇上又看向大长公主,见她面若死灰,象失了魂一般。
此时,云翼侯站了出来,“皇上,既然老北定王已把俊樵的棺椁运来京城,老臣愿意配合皇上调查。若裴二公子真是被人所害,不能让他死不瞑目。但凡牵扯到云翼侯府,甲震愿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云翼侯如此表态,令皇上很心慰。
他即便再光明磊落,但妻女之事,他推不掉责任。
皇上颔首,“既如此,若是北定王府世子进京,便让他直接来见朕。朕不会让裴二公子冤死,定然要给北定王府一个交待。”
“谢皇上。”
焦夫人和裴明珠闻言欣喜,重重嗑首,眼眸中却满是泪。
苏鲤看到这里,已是极心慰了。
赵昶偷偷地看她一眼,苏鲤与他四目相对,心中都不胜唏嘘。
领教了秋鸣道长的‘梦寐三生’,众人对‘品香会’的兴致已经趣味廖廖,甚至还有些恐惧,早已失去了最初的风雅。
“启禀皇上,梅兰夫人在正厅外求见。”
此时,焦三虎进来禀报。
皇上一怔,显然对品香已经毫无兴趣,他摆摆手,“‘品香会’到此结束,梅兰夫人不必费心了。”
她的‘招魂’,皇上俨然不敢再尝试。
听到梅兰夫人求见,苏鲤立马看向秋鸣道长,见他淡然若定,丝毫没有因为梅兰夫人的到来而有丝毫的容动。
他该是真正的心伤若死了吧!
焦三虎退下,皇上已经无心再待下去,正想起驾回宫,突然一缕异香扑鼻而来,众人惊骇地发现,身子就象被钉在了地上似的,根本不能动了。
秋鸣道长神色一变,立马转头看向正厅门口。
苏鲤脸上冷汗涔涔,眼前一旋,整个人的感觉就象跌进一个空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