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鲤并没有急着潜进大嬷嬷的房间与她见面,而是象京城世家贵族那般眼高于顶百般挑剔,弄的马松叫苦连天,频频向南宫扶苏叙苦。
而星辰也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直接命令‘凤羽卫’站在三楼廊间防守,那模样直接把南宫扶苏等人当成别有用心之人戒备着。
南宫扶苏终于忍不住问,“不知是何人?如此这般嚣张跋扈?”
马松摇着头,撇着嘴,神神密密地低声道,“去往京城的贵人,被大雨困在了这里,心烦气躁。公子莫多心,这雨一停,你们就各奔东西,犯不着在此生气。”
南宫扶苏好脾气地笑了笑,“多谢马大人提点。”
说着,拿出块银子又递上去,马松美美地收了。
这雨又下了两天,苏鲤觉得也闹腾的差不多了,夜一深,她就仗着轻功无声无息地潜进大嬷嬷的房间。
她不敢用迷香之类的,她哥哥在前世是随着外公学中医,医术不凡,稍有异动,定然惊动他。
这两天,星辰也试探过了,南宫扶苏并无武功。
他带了一共十人,侍卫婢女皆有功夫。
苏鲤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大嬷嬷的房间,伸手就点了守夜婢女的穴位,苏鲤刚靠近床榻,大嬷嬷就睁开了眼。
她坐起身,笑着看向苏鲤,“我已经等你许久了。”
苏鲤非常诧异地看着她,即便被掳来,也明知要见南宫肃,大嬷嬷竟然心平气和到根本就象出门游玩,丝毫不担心名誉受损之类的。
苏鲤坐在床榻,伸手切上她的脉,“让皇贵妃娘娘受委屈了。”
皇贵妃笑着嗔怪一声,“你难道不该叫我一声婆婆吗?南宫戬不是把你们姐妹的身份又换回来了吗?”
苏鲤闻言立马红了眼睛,难不成皇贵妃还不知道赵昶出事了?
苏鲤克制了许久才哽咽地道,“我现在都快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皇贵妃握住苏鲤的手,“总归你才是我儿子最爱的女人,是阿熠的亲母,不管你记不记得从前,我们始终都不曾认错你。”
苏鲤急忙别过脸,她已经快忍不住要告诉她赵昶的事了。可她不能说,若真说了,怕皇贵妃也会象皇上那般心疼吐血。
苏鲤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过身,“这两天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先把皇贵妃救出去,阿熠我会保护好他,您别担心。”
皇贵妃却摇摇头,眼眸难得深邃如枯井,“小鲤不必救我,去见见他也无不可,总归是块心病,解铃还需系铃人。若此生不见,怕至死都难以瞑目。”
苏鲤急忙阻止,“皇贵妃万不能见那个人,他心怀叵测,并不以君子度人。我怕他会毁了皇贵妃的名声,这万万不行。”
皇贵妃却神色寡淡,“富贵名声如浮云,无碍。”
苏鲤却摇头,“不行!您是阿霑的娘亲,也就是我的娘亲,我万不能让你的名声受一丁点的损害。我已经计划周全,我代你跟南宫扶苏走,去见那个人。皇贵妃就随北辰二皇子回京城。若是皇贵妃想解那人心结,完全可以手书一封,我亲自交给他。”
皇贵妃吃惊不小,“你如何扮成我?那人敏锐多疑,怕是会被发现,若是此,你就危险了。”
苏鲤冷哼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就罩在脸上,片刻间,皇贵妃的脸就象长在她脸上一样,把皇贵妃惊的张大了嘴。
“这……你是何时做的这张面皮?当真惟妙惟肖。”
苏鲤拿下面皮,“北辰二皇子连骐就有这手绝活,这张面皮就是他这两天做出的,皇贵妃可是放心了?有些事,你不必亲自出面。我有武功,那个伤不到我。况且,这是在咱们中宁,该担心自身安危的难道不该是他?”
皇贵妃却嗔怪地剜她一眼,“你已经是有夫之妇了,怎么还跟北辰的二皇子搅和在一起?阿霑心眼小,他定然又要吃醋。”
苏鲤瞧着她,着实不知道赵昶已命丧火海,心中酸涩不已。
她紧紧握着皇贵妃的手,“皇上得知你和阿熠被掳走,当场就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昏了过去。你二人半生蹉跎,皇贵妃怎忍心皇上再为你郁结心中?为了那人,二十多年不曾真正相见,已经够了。”
皇贵妃慢慢低下头,神色哀凄至极,“当年皇上为了我,不惜毁了自己一世英名,若我再与他欢畅,南祥那位必定会搅得天下更加水深火热。
本就是我的错,却让天下百姓因我备受战争之苦,我又有何颜面活在世上?我自困冷宫,不与皇上相见,也想着能让那人心里好受一点。”
苏鲤却不认同她的观点,“可二十多年,南祥的铁骑却从未停止践踏中宁的土地,南疆的百姓始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可见,南祥那位的心思并不在于皇贵妃,他的野心在于天下。你,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
“即便如此,毕竟南祥的怒火是因我而起,如今由我亲自了结也好!”
“皇贵妃可想过后果?”
“人生都有一死,我并不惧死。”
苏鲤心中骇然,“皇贵妃是想与南祥那位同归于尽吗?那您置皇上于何地?况且,即便您不惜殒身,南祥大可又起谣言,说您……”
苏鲤不敢再想下去,她急切地阻止皇贵妃,“这万万不可!请皇贵妃三思,流言可畏!况且,您如果出事,皇上必不独活。中宁朝堂动荡,天下难免又起纷争,受苦的最终还是百姓,这不是良策!”
经由苏鲤如此一说,皇贵妃似乎也陷入深思。
之前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于是皇贵妃笑看向苏鲤,“小鲤真想替我去见那个人?”
苏鲤神色一正,“必须由我去,既然知道了皇贵妃的计划,我就一定要阻止您。我宁可中宁南疆一直战火不断,也不想让您身陷危险。只有你一直在皇宫陪着皇上,那天下谣言才会不攻自破。”
皇贵妃笑着,“那你扮成我出现在云锦又如何解释?”
苏鲤眉梢一挑,傲气地道,“既然是扮,那自然在关键时刻我必须露出真面目。即便引得天下哗然,那又如何?只要皇贵妃适时地在京城亮出真身,这样一切就都圆过去了。
况且,是南宫戬先挑战中宁劫掳您和阿熠在先,就不要怪我后面再耍阴谋诡计置他们于死地。皇贵妃说的对,这一切也该结束了,就由我来替您完成吧!”
皇贵妃急忙握住苏鲤的手,笑着安慰她,“若是如此,便由你来做这一切,放心,阿霑会助你一臂之力!”
苏鲤闻言呆呆地看着皇贵妃,不忍她伤心,轻轻一笑,“对,阿霑一定会助我一臂之力。”
他一定会在地下保估我完成心愿!
阿霑死了,她不能独活。或许这就是个机会。
苏鲤瞬间拿定了主意,从怀里掏出一药瓶塞皇贵妃手里,“南宫扶苏给您下了药,虽然不是软筋散,但也会使您浑身无力怠于进食。他也是没安好心的!
这瓶药,虽不能解了您体内的毒,但可以舒缓您的状况。我会嘱咐二皇子,在回京的路上再为您找医师诊治,回京前,定能让您身体恢复如初。”
皇贵妃笑着接过药,“小鲤,你真正的身份是凤氏的二小姐凤轻隐,如今皇上赐婚,你已经嫁给阿霑做妇,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婆母?
二十多年了,我始终没听过阿霑叫我娘,你是我儿媳,就当面叫我一声,也让我心生欢喜。”
苏鲤眼眸又漫上泪水,她强忍着,轻轻唤一声,“娘……”
皇贵妃轻应一声,也是激动不已,紧紧握着苏鲤的手,“待你和阿熠回京,我就向皇上请奏,以后就让我如从前那般随你们一起住,我不想住在皇宫里。”
“好。”
与皇贵妃见过面,苏鲤离开,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
第二天一早,东篱驿馆又迎来一位贵客。
凤氏真正的大小姐紫阳郡主凤惊鸣披着厚重的披风,湿漉漉地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南宫扶苏,气急败坏地走上去。
“殿下为何不派人接应我一下?如此大的雨,我浑身都淋湿了,脚上踩得都是泥。”
说着,凤惊鸣嫌弃地踢了踢鞋子。
南宫扶苏却抬眼看向她身后,“阿戬呢?你没等到他?”
凤惊鸣眉心一蹙,“我在约定的地点没有等到他,城里贴满了凤女王的画像,我怕被人识出,就只身前来了。”
南宫扶苏脸色一冷,“紫阳郡主已经是阿戬的女人了,这样抛下他只身前来怕是不妥吧?他孤身去承俊亲王府,若是被赵昶撞见,怕是会有危险。”
凤惊鸣也没好气,“这一切不都是你计划的吗?我已经把所有接应的人都留在约定地点,为了你的计划,我如今已经身败名裂,如此你还要责怪我?”
南宫扶苏冷漠地看着凤惊鸣,“郡主所求颇大,不付出代价,怎能得偿所愿。阿戬不是已经允诺你了吗?只要到了南祥,你就是他的王妃?你也看到了,为了你,他连阿玉都抛弃了。”
提及此,凤惊鸣的确气顺了,南宫扶玉的惨状她可是看在眼里。
“阿戬根本就不喜欢扶玉公主,是她自己硬要往上贴好不好?如今她落得如此田地,怨不得别人,皆是她咎由自取!”
南宫扶苏已经垂下眼睑,堪堪掩住眼中的冰冷和厌恶。
“当年郡主在南祥做质,若不是你诱引阿戬,他又怎会如此不喜阿玉?如今郡主倒是得偿所愿了,阿玉可受苦了。
你也别太得意,别忘了我是她哥哥,也是南祥的王,之后的一切还得我说了算。郡主还是要有自知之明比较好。”
凤惊鸣一下子白了脸,“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威胁我?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如今你倒是嘴皮子一动,又是另一番说词。当初在南祥,我与阿戬的事,别说殿下没有推波助澜……你不也想着羞辱赵昶一番吗?”
南宫扶苏当真是冷了脸,“郡主慎言!”
凤惊鸣轻呵一声,似乎一点都不怕南宫扶苏,“我知殿下不喜我,我也不想在你面前讨嫌。阿戬对扶玉公主究竟是怎样的心思?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他俩若真情投意合,即便我想勾阿戬能勾的着吗?
就象赵昶,我使出浑身解数,他都无动于衷。他对我妹妹的爱,那才是真爱!即便知道我是假的,他依旧在皇上和满朝文武面前求娶我。就因他要娶的是‘凤轻隐’这个身份,我妹妹失了记忆,他宁愿将错就错,也要保留对她的忠诚。”
凤惊鸣说着,心里也似有了触动,颇为伤感地坐在南宫扶苏的对面。
“我妹妹即便失了记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遇到赵昶还是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他,这就是缘分。我遇到阿戬,便是我的缘分。即使殿下不喜,可你已经无法再分开我们了不是吗?
我如今身败名裂,对殿下来说已经无用了,阿戬明知如此,依旧没有嫌弃我。所以,请殿下别想着再拆散我们了好吗?你成全不了扶玉公主,男女之事,与身份无关,也与亲情无关,更与权势尊贵无关。”
南宫扶苏静静地看着凤惊鸣,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让他刮目相看。她这一番话,颇为深邃,看得出,她是真心爱阿戬。
既然如此,他真没必要再拆散他们。
“既如此,待这一切结束回到中宁,我便向中宁的皇上请奏,让你和亲南祥做阿戬的王妃,此生,我成全你的情。”
凤惊鸣一喜,急忙向南宫扶玉施礼,“多谢殿下成全。”
南宫扶苏淡淡颔首,“郡主冒雨前来,身上已经湿了,房间都已备好,让婢女伺侯你洗漱休息吧!”
说着,南宫扶苏一挥手,旁边的婢女便领着凤惊鸣上了二楼。
赵熠趴在楼梯上一直看着凤惊鸣。
凤惊鸣从他身边经过,停住脚,想伸手去摸赵熠的小脑袋,赵熠猛地侧过身子,他沉默地看着凤惊鸣,一身的戒备。
凤惊鸣尴尬地看着赵熠,“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你娘对吗?”
赵熠毫不遮掩,“知道。”
凤惊鸣苦笑了一下,“那你现在可知道,我就是你大姨母?”
“我娘没告诉我有大姨母。”
凤惊鸣轻呵一声,“你娘失去了记忆,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难道她记不起家人,你也要故意不认我?”
赵熠抿着小嘴看着她不说话。
凤惊鸣叹息一声,“难道我这张脸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若不是亲姐妹,怎会长得如此相似?阿熠,你为何对我没有一丝好感?”
赵熠眨着大眼睛,“因为你逼迫过我娘,若你真是她的家人,怎会趁她失去记忆如此对她?”
凤惊鸣一噎。
她定定看着赵熠,竟是一句反驳的话说不出来。
半晌了,她才轻轻地道,“阿熠,大姨母不会害你。”
赵熠轻哼一声,趴在楼梯上不再看她。
“阿熠,到舅舅这儿来。”
南宫扶苏突然站起身,走到楼梯口唤了赵熠一声。
赵熠立马顺着楼梯跑下来,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南宫扶苏的手。
凤惊鸣诧异地转身看着他们,疑惑一声,“舅舅?”
什么情况?
而苏鲤正站在楼上的窗前静静看着这一切,见凤惊鸣到来,她冷哼一声。南宫扶苏与她的谈话,她全听见了。
原来她的姐姐是真心爱上了南宫戬。
难怪会不惜一切也要帮他。
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