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桥关,地处中宁版图的东北方向,是北定王府管辖之内疆域的最东部。以天气酷寒著称,一般将领根本不愿去霸桥关驻防。
当年裴二公子惨死,裴四公子裴俊羽不能原谅自己,便自请去了霸桥关,如今算来也有四年之久。
此番南宫戬进攻北辰,是毫无征兆地从南祥的东南部入侵,北辰根本触不及防,一口气被南宫戬连夺六城,整个北辰国举国震惊。太子赫连骥火速出兵,在霸桥关以南遭遇南宫戬,二人打得难分难解。可却奇怪地,突然间就按兵不动了。双方五十万大军屯兵在金川河东岸,距离霸桥关不足百里,此状况,不能不令人担忧。
若是赫连骥和南宫戬合伙进攻霸桥关,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霸桥关后一马平川,中宁若再想收回,怕是难上加难。
不管赫连骥和南宫戬是否有此意?往霸桥关增兵都刻不容缓。
苏鲤坐在马车里前思后想,愈发觉得赫连骥和南宫戬有古怪。二人偏偏就在霸桥关一带按兵不动,不能不令人多想。
苏鲤和赵昶的马车停在宫门,就看到另一辆马车也匆匆赶过来。
苏鲤下了马车,就看到裴世子和焦夫人一起下了马车。瞧他们焦急的样子,怕是与她也想到一块儿去了。
焦夫人一看到苏鲤和赵昶,眼睛一亮,立马跑过来,“见过殿下,王妃。”
苏鲤急忙扶起焦夫人,“夫人也是要进宫去见父皇?”
焦夫人是个急性子,闻言再压不住急躁,“如今赫连骥和南宫戬在霸桥关以东按兵不动,定是没安好心。霸桥关至关重要,不能有失。我和兄长闻言,便急着想要见皇上,如今必须马上增兵。”
苏鲤闻言颔首,便看向裴世子,“裴世子的伤可是大好了?”
裴安向着赵昶和苏鲤恭谨一礼,“谢王妃挂念,我的伤已无大碍。”随后裴安看向赵昶,“此番进宫,我想恳请皇上让我亲自带兵增援霸桥关。还望殿下助我一臂之力”
苏鲤观裴世子气色,见他精神饱满,虎步生风,伤势大好,领兵完全没问题。对于他想亲自带兵前往,苏鲤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毕竟此刻驻防霸桥关的是他的四子裴俊羽。裴二公子的事让他悲痛不已,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再失了这个儿子。
四人一同走在皇宫御道上,苏鲤轻声问,“裴世子可知如今裴四公子驻守的霸桥关有多少兵马?”
若是兵马足够,或许还能阻拦一二。
裴安闻言愁绪一下子漫上脸颊,“原本霸桥关驻守五万兵马,自从俊羽去了霸桥关,嫌霸桥关的防军懒散,留下两万精兵强将驻防,其他的三万兵马都让他遣回了北定王府。他原本的目地是让我把这三万训练成精锐,再派往霸桥关。在我离开北定王府前,这批兵马还未完全训练完成。”
苏鲤一惊,“裴世子的意思,如此霸桥关就只有两万兵马?”
“不错!”裴安颔首,“不过,若是父王知道霸桥关危急,定然会派兵马支援。不过即便再快,也需五天的时间。”
五天时间,裴俊羽要以两万兵马对抗五十万大军,苏鲤想都不敢想那后果。但庆幸的是,霸桥关至今未传来危机,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苏鲤扭头看向赵昶,见他一直沉默,拧着眉一路沉思,“阿霑,若是父皇同意出兵,如今京城能调动多少兵马?”
赵昶想没想就道,“如今能调动大批兵马就是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大营,二者共屯兵三十万,是护卫京城的兵马。万不得已,不好调动。”
瞧赵昶的神态,好象他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裴安接口道,“只要殿下能说服皇上抽调出十万兵马便可,由我先行奔赴霸桥关,北定王府必定也会遣兵支援,只需要五天,只要能支撑住五天,北定王府的援军就能到,霸桥关的危机便能解。”
苏鲤摇头,“北定王府屯兵三十兵,即使这三十万兵马全部奔赴霸桥关也远远不够。况且,只怕赫连骥和南宫戬也不会给北定王府这个机会,必定拦路阻截。”
裴安一听,脸上立马愁绪难散。
焦夫人看向裴安,“大哥不必犯愁,若是皇上不同意出兵,大学士府还有五百府卫,我先行领兵前去与俊羽会合,后续你们再想办法。若霸桥关真出了事,就不是调不调兵的问题了……”
焦夫人没说出的意思是,若是霸桥关失守,赫连骥和南宫戬的兵马长驱直入,中宁,有可能就会有亡国的危险。
赵昶脸色沉沉,很是佩服焦夫人胆色,但战争的残酷,没有比他更懂得了。
“这是国事,怎能让夫人私带府卫前行?中宁还未到如此地步,父皇也未昏聩如厮。”赵昶显然不同意,他很知道焦夫人的性子,既然此刻提出,想必是早做了这个打算。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守卫疆土,本就是每个中宁人的责任。况且霸桥关是在北定王府的辖域之内,裴家人责无旁贷!”焦夫人一副帼国不让须眉的霸气,明显想跃跃欲试。
苏鲤笑了笑,“夫人帼国不让须眉,当真让人钦佩!只是夫人不必着急,若是霸桥关真有危机,想必皇上会有定守。再者,调兵遣将非同儿戏,夫人万不可冲动私自带兵前往。你若有闪失,焦大学士是真不会独活的。”
苏鲤和赵昶一样,都知道焦夫人说得出做得到,若她真偷偷带人前往,没有人能奈何她。如今只能拿出焦大学士,让她先冷静冷静。
果然,焦夫人皱紧了眉,小声嘀咕道,“如今时刻,谁还能顾得上他啊!”
此刻已是华灯初上,皇上的御书房灯火通明。
皇上站在霸桥关的堪舆图前拧眉不语。
他的身后,太子赵青逸,云翼侯甲震,焦大学士大气都不敢出。
自从出了此事,皇上连晚膳都未用,一直在御书房议事。
御书房的气氛象凝固了一般,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此时德公公小跑着走进来,“启禀皇上,承俊亲王和王妃,焦夫人和裴世子求见。”
皇上倏地转过身,语气急切,“赶紧宣……”
赵昶和苏鲤等走进御书房,就感觉到了御书房不一般的气氛,压抑的很。
赵昶和苏鲤,焦夫人,裴世子一起向皇上见礼。
皇上站在御案前,虚手一扶,“平身,都赶紧起来吧!”
赵昶和苏鲤,焦夫人,裴世子谢恩后站起来,皇上率先看向苏鲤,“霸桥关这事,想必王妃都知道了,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皇上心里明白,苏鲤此番求见,定是为霸桥关。他正拿不定主意,苏鲤的到来,让他的精神莫明一震。要知道她始皇后传人的身份,与中宁来说至关重要。或许中宁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皇上神态的变化,让太子都不觉讶异。此前父皇可是一直愁眉不展,如此一听苏鲤到来,他竟然显露出期待。
要知道三弟才刚走没多久,父皇定然也不会对焦夫人和裴世子期待。
苏鲤突然一提裙摆便郑重跪了下去,“臣媳请求父皇立马出兵援助霸桥关。”
皇上一听,瞳孔立马一缩。
他站着没动,许久都未出言。
焦夫人看着苏鲤也是吃了一惊,在路上,她还在劝自己不要冲动私自出兵,没想一到御书房,她竟比自己还着急,竟直接让皇上出兵援助。
焦夫人与裴世子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感激,心里暖暖的。
“王妃为何如此说?说出你的理由。”
皇上闻言并未露出惊喜,反而脸上更加森冷。好象苏鲤提了一个荒唐的要求似的。
苏鲤正要说,赵昶立马撩袍跪下,“父皇,请允许阿隐起身说话,她的身子……”
皇上立马想到苏鲤如今有了身孕,确实不宜下跪,急忙抬抬手,“起身说话。”
赵昶扶着苏鲤站起来,焦夫人也向苏鲤靠了靠,眼中掩不住的关心。
苏鲤对她笑了笑,转身对皇上道,“请父皇允许儿媳看堪舆图。”
皇上颔首,伸手一抬。
苏鲤走到舆图前,细致地看了一番,才胸有成足地道,她指着被南宫戬夺去的那六座城池道。
“父皇请看,这六座城池位于北辰的最南端,是北辰皇叔赫连咎的封地。当年赫连咎雄心勃勃,与北辰皇争夺皇位,几乎血洗了京城与北辰皇交好的几大世家阀门。败落后,北辰皇却仁慈,留他一命,将他贬到了北辰的南疆,目地就是让他守疆抵御南祥。”
苏鲤眼睛亮的惊人,语气笃定果敢,脸上皆是无比的自信,让人再看不到丝毫之前胆小懦弱的阿隐模样。当然,在场众人也心知肚明,她就是苏鲤,曾经的凤女王。
苏鲤继续道,“这几年,这位皇叔又开始不安分,蠢蠢欲动。大量派商队前往云锦,大肆购买粮草和药物。量大的根本不正常。孟大公子早就注意到他了。如今想来,他恐怕想反。
此次南宫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北辰南疆六城,主要就是赫连咎的封地。怕此刻赫连咎早就丢了命。南宫戬的目地就是向赫连骥示好,也许他二人早有勾结,此番赫连骥借这个幌子出兵,其目地就是与南宫戬联合,从霸桥北进攻中宁。”
苏鲤的语气铿锵,非常笃定,非常能感染人。经她如此一分析,皇上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但一颗却骤然下沉。
太子和云翼侯也是震惊不已,看着苏鲤指点过的地方,细细一思,皆变了脸色。
“皇上,”裴世子见机立马撩袍跪下,恳请道,“臣请带兵援助霸桥关。”
皇上阴沉着脸没说话。
苏鲤看向赵昶,“阿霑,将你和国师这段时间了解的情况告诉父皇。”
赵昶勾了勾唇角,目光熠熠地瞧了苏鲤一眼,直接对皇上道,“自从凤惊鸣……凤女王劫持母妃,投敌叛国,与南宫戬沆瀣一气,儿臣便与国师二人撒开了大网,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
此刻从南祥国内传来的消息,与阿隐的分析完全吻合。南宫戬早已与赫连骥勾结,南祥国力空虚不堪,却死心不改,南宫肃一死,南宫扶苏登上皇位,便想出了拉拢赫连骥一起对抗中宁的计策。”
皇上闻言略有心慰,夸赞道,“阿霑做得好!”
赵昶却笑着摇摇头,“我不及阿隐,今日她已鼓动北辰二皇子赫连骐回北辰争夺皇位,并派精锐护送二皇子务必让他平安返回皇都。
儿臣也与国师已经在北辰皇都布下了局,只要二皇子够胆,保管让太子赫连骥此番再回不了皇都。即便回去,也无他立足之地,定然让他悔青肠子与南宫戬勾结。”
众人一听,压在心头的石头似乎也轻快了许多。
皇上也呵呵两声,御书房的气氛象云开见月明一般,透出丝希望。
皇上轻松了一下,返身走到御案后坐下。
“如此,阿霑就说说要如何往霸桥关增兵?需要从哪里抽兵比较好?”
裴世子和焦夫人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这么说皇上已经决定出兵了?
皇上看到裴世子还跪在地上,立马一抬手,“裴世子起来吧!此番领兵之将帅,非你莫属。”
裴安大喜过望,郑重地对皇上一叩,“裴安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昶一路之上沉默不语,胸中自然已有了调兵遣将的思路,如今见皇上直接点名,他郑重一揖,走到堪舆图前,手轻轻一划。
“如果霸桥关真是危机,但可从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大营先行抽调十万兵马,由裴世子带兵前往。随后,父皇正式下文书,快马加鞭送往北定王府,让北定王调二十万兵马增援霸桥关。
若是北定王已然调兵,还请父王不要怪罪,事急从权。之后,南疆可调十万兵马,从云锦城带着辎重器械等物资坐船从金川河顺水北上。如此四十万兵马,可解霸桥关之危。”
赵昶如苏鲤一般,脸上满满都是自信,他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气派,看得皇上连连点头。
太子也面露喜色,三皇弟什么时候都是国之擎石,中宁有他在,必安然无恙。
苏鲤慢慢踱到赵昶的身边,坏坏地道,“皇上可马上通知云锦城孟会长,让各种商队禁止向南祥和北辰运送任何物资,切断他们的商队运行,如今快进入冬季,看他们在天寒地冻的霸桥关如何撑得住。”
“如此甚好!”皇上一锤定音,“明日早朝,朕便公布增援霸桥关。”
“皇上,四皇子在外面求见。”
此时德公公又跑进来禀报,皇上闻言,眼睛眨了眨,“那就让澜儿进来。”
赵澜一踏进御书房,明显一怔。
整整一天,御书房内都压抑得很,如今却轻松的让他不能置信。难不成父皇这么快就做好决定了?
他瞟了苏鲤一眼,若有所思。
赵澜一出现,苏鲤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赵澜直接撩袍跪在地上,“请父皇恩准,让澜儿带兵增援霸桥关。”
皇上笑了一下,幽幽道,“澜儿想上战场?”
赵澜正色道,“儿臣如今正掌兵权,国家有难,赵澜责无旁贷。还请父皇成全。”
“战争无情,澜儿就不怕?”
赵澜看了眼赵昶,“三皇兄十岁就上战场,都不怕,澜儿如今都二十了,再谈怕,岂不让天下人笑话?父皇,儿臣是真心想为国出力,请父皇成全。”
皇上看了裴世子一眼,道,“如今父皇已选定主帅,既然澜儿想上战场,你可愿为急先锋?也让父皇看看你的本事。”
赵澜急忙跪伏在地,“儿臣愿为急先锋,为国出力,再所不惜。”
“好!”皇上大声说好,一拍御案,“裴安,赵澜听旨。”
裴安急忙跪下,“臣听旨。”
皇上郑重道,“明日裴安可去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大营点十万兵马,朕封你为东援军主帅,赵澜为急先锋左将军。朕命你二人轻装简行急速前往霸桥关。一应辎重物资,朕随后派人跟随。沿途所有消耗,朕会下旨让沿途所有官员务必以你们为先。”
“臣领命。”
裴安和赵澜双双领命,叩谢皇恩。
苏鲤转身看看赵昶,见他脸上无任何失落之色,心里一松。
如今赵澜掌兵权,锋芒毕露。若是霸桥关一战胜利,他必军功显赫。若是赵昶再想夺回兵权怕是更难了。而她的男人如此骄傲,苏鲤怕他心里失落。
苏鲤暗暗牵住了赵昶的手,还是有点心疼他。
赵昶扭头看向苏鲤,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他心里一叹,没说话,怜惜地反手将苏鲤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掌心中。
皇上目光瞟了瞟苏鲤和赵昶,二人的小动作怎能瞒过他的眼睛?
阿霑十岁上战场,又为寻苏鲤疯癫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能过上些安稳的日子,他怎忍心再遣他上战场?如今若是四儿能顶替他,也是好的。他想把阿霑留在身边,太子文智有余,武力不足。有他镇守京城,可天下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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