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宗用来关犯错弟子紧闭的地方,其实就跟间卧房没什么两样,有床有桌子还有凳子。
最离谱的是那桌子上还摆了体型圆润的胖肚子瓷瓶。
瓶子里面插着几枝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花,花盘小巧,颜色区与红色和白色之间的那种梦幻色,花芯却是黑黑的一小点儿,两种色彩组合在一起,再加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神秘感。
总而言之,如果不是才挨过三十大板的后背和屁股还隐隐有些作疼,沈柒柒肯定不能把这地方和紧闭室联系到一块儿。
因为整间屋子看起来真的太像卧房了,而且还是香喷喷的闺房,非要说点区别出来,大概就是留的窗户有点过去小家子气了些。
拢共也不过脑袋大的一个小洞,还是开在屋顶上的,光源被扎成细细的一束,从那碗口大的小洞里投射进来,刚好能把整间屋子照亮。
等到了夜间,把床挪到这洞口下面,躺在床上就能看星星。
但是眼下沈柒柒可没这份闲心。
她正竖着耳朵听墙壁那边的动静。
墙壁那边住着谢大公子。
从小到大都是世家子弟学习楷模的谢大公子,今天不但跟人打架了,还削了人家的手指,又被摁在条凳上打了三十大板,还被那么多人围观……简直是造孽啊。
她真是脑子抽风了今天,上完课不赶紧滚回宝篆峰画符去,非跑到凌霄峰来溜达,如今好了吧,没得连累了谢大公子。
沈柒柒后悔得恨不能饿自己三天三夜,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应,她连忙又弓起手指敲击墙壁。
咚咚。
咚咚咚——
力道比先前重了些,透着焦灼。
但节奏还是跟先前一样,很舒缓,像是某种乐曲的旋律。
此时,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子里,谢北冥听着那敲击墙壁的声音,下意识的就要给出回应。
然而他手指都碰到墙壁了,忽又顿住,愣神了片刻,缓缓将弓起的两根手指伸直,又将剩下的三根手指也伸开,然后巴掌贴在墙壁上,重重拍击了几下。
沈柒柒的耳朵都恨不能将墙体扎穿伸到隔壁去,拍击声一传过来,就跟直接在她耳朵里炸开没什么两样,她本能地往后侧了侧头,揉着耳朵咕囔道:“换暗号也不打声招呼先……”
还没嘀咕完她就怔住了。
她刚才敲击墙壁的旋律,是上一世谢北冥教她的。
起因是那次她去谢北冥的老巢里打劫,好巧不巧地撞进了谢大公子的澡房——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是澡房,那是药房,
谢大公子那时候也不是在泡澡,是在药浴。
而且还是不能中途被打断的那种。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谢北冥一边吐血一边惊愕地看着她的样子。
偏偏那一次劫匪还不止她一个——上一世,谢北冥的老巢建在悬崖之巅,四周灵气充裕,怎么看都是块修炼圣地,不知道有多少人眼馋他那块地方。
那次悄悄尾随在她身后混进去的那批劫匪,领头的也是名邪修,实力不比她和谢北冥差,甚至还略强。
而这份略强有了人数的加持后就变成了极强。
她倒是可以从那批劫匪手里脱身,但是谢北冥不行啊。
吐了血的谢北冥,虚弱的就像个没有半点反击力的小婴儿,要是扔下他不管的话,他铁定要被那群劫匪大卸八块。
没奈何,她只得带着谢北冥一块逃,绳子都拿出来了,人也驼到了背上,正要用绳子绑紧了一块儿杀出重围。
脚下忽然一空。
下一瞬。
她和谢北冥两人便齐齐从那群劫匪眼皮子底下消失,掉进了一个山洞里。
后来她才知道那山洞是谢北冥留的生门。
也就是说,她即便扔下谢北冥不管,谢北冥也不会被大卸八块,她当时知道后都要气死了,因为那山洞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她又从小就怕黑。
尤其怕这种密闭空间的黑。
她在黑暗中大发脾气,一边哭一边摁着谢北冥打,然后就听见了一串敲击声。
很舒缓,听起来像某种乐曲的旋律。
她在那串旋律里慢慢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只要她呼吸一变得不稳,谢北冥就敲击石壁给她听。
可怜谢大公子,自己都重伤得岌岌可危了,还要分出精力来照顾到她这个活蹦乱跳之人的情绪,好在后面她终于良心发现,把那几个旋律学会后,自己敲给自己听。
又过了不知多少天,谢北冥的伤终于养得差不多了,两人杀出去,直将那批鸠占鹊巢的家伙打得后悔来世上走一遭。
记忆中,那是她跟谢北冥独处时间最长的一次。
而她也记住了那串能让她不那么惧怕黑暗的旋律。
临走前她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谢北冥说,以后这段旋律就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了。
没想到这个“以后”直接就跨越了两辈子。
不过这辈子她和谢大公子可没有那段在黑暗中相依为命的日子。
自然也就没有暗号一说了。
她倒好,竟然还怪人家谢大公子不按暗号行事……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沈柒柒自嘲地勾了勾唇,把手围在嘴边拢出一个喇叭,对着墙壁喊:“谢公子,你没事吧?”
然后竖起耳朵听。
不出意外地没有回响。
沈柒柒并不气馁,谢大公子那样一个斯文儒雅的人,是不可能像她这样扯着嗓门大喊大叫的。
于是她又继续喊道:“谢公子,你要是没事的话,你就再拍一下墙壁。”
接着竖起耳朵听。
短暂的静默过后,墙壁被拍了一下。
然后又被拍了一下。
……两下?这是什么意思?
沈柒柒蹙眉,想了想,恍然大悟——无极宗的板子可不是那么好挨的,她之所以现在还有力气大喊大叫,全是因为她有一个极其护犊子的好师父。
她受刑的时候,乌穹苍就拢着袖子站在她旁边,一双桃花眼凉飕飕地盯着那名行刑的小弟子。
可怜那名小弟子,被他盯得一头冷汗,除了第一板子是实打实大的落在她背上外,剩下那二十九大板,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样的打法子,再给她来一百下她都受得住。
但是谢北冥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师尊玉渊仙尊代替宗主打理宗门一应事物,自是要以身作则。
所以,打在谢北冥身上的板子,个个有声有响又有血,这种情况下他能没事才怪呢。
这么一想,沈柒柒顿时着急起来,目光在房内四下一梭,然后瞄准了横在两个房间之间的那堵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