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一切是能刻进另一个人的脑子里的。
声音,气息,味道,甚至是走路时脚步的轻重缓急,这些,都能刻进脑子里,再融进骨血,成为永远也剥离不掉的一部分。
谢北冥心想,嘴角上扬的弧度也忍不住跟着又大了一些。
然后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该笑。
伴随着裙摆被风吹动的飒飒声,沈柒柒从半空中跳下来,袖子一挥将九云椅收起。
然后她两只手背到身后,慢悠悠地走到谢北冥跟前,眼睛盯着他嘴角上扬的弧度看,仿佛确认什么似的,然后点头:“果然。”
谢北冥:“……”
谢北冥眯起眸子回望沈柒柒。
看样子,柒柒这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终于领悟到他的良苦用心了?
如此也好,先前他在议事殿没表完的心意,现在刚好可以在这里接上。
这里是清音峰,还是他的住处,没有碍事的女方家长出来棒打鸳鸯。
谢北冥心里这么想着,嘴角上扬的弧度便又灿烂了几分,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沈柒柒。
“柒柒,我……”
“你行啊谢公子。”沈柒柒没等谢北冥把话说完就打断了,她歪头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不怎么友好,透着几分寒凉。
谢北冥怔住,他将还在嘴边排队的“们”字吞下肚,让“我”字单独出场。
“我怎么了?”
话是这么问,其实谢北冥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他的良苦用心,是被某人曲解了。
果然啊,还是跟上一世一样,长了颗榆木脑袋,不开窍。
谢北冥在心里叹息一声,忧愁地看着某人。
某人本来就心头不爽,再被他这样用怜悯的目光一看,那股不爽就像掉进热油锅里的水滴,瞬间就炸开锅了。
她磨牙道:“谢北冥,咱们讲讲道理,方才在议事殿里,你担心芙蓉镇上的那只凶邪不简单,会追着我咬,我告诉你这里是无极宗,没有哪个凶邪不长眼睛嫌命长敢往无极宗跑,对不对?”
谢北冥:“……对。”
沈柒柒:“然后我就安慰你,让你不要那么紧张,对不对?”
谢北冥:“没错……”
“你别说没错,我问你对不对!”
谢北冥:“……”
生气中的女人不讲道理。
谢北冥没奈何,只能乖乖点头。
“对。”
沈柒柒接着跟他掰扯。
“然后你就说自己糊涂了,竟然忘了这里是无极宗,然后我就说了句原来谢公子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呀,我还以为谢公子是因为关心我所以才慌乱呢,因为关心则乱么,我当时是这样说的吧?”
谢北冥:“……对。”
沈柒柒上前两步,她微微抬起下巴,盯着谢北冥的眼睛问:“请问谢公子,我这些话有毛病吗?”
“没……咳,我可以说‘对’以外的字了吗?”
“……你现在说的不就是!”
谢北冥被她噎住,但是面上并没有不悦,只有无奈,他道:“你方才说的,都对,没有毛病。”
沈柒柒冷笑:“所以你看,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对?那你干嘛还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跑到师父那里给我穿小鞋?”
谢北冥:……
沈柒柒:“本来师父只打算关我三天禁闭,就是你在那捣乱,才害得我三天禁闭涨到六天,六天又扩张成无期限……谢北冥,你就是故意的,这是在公报私仇,你不讲道理!”
谢北冥:“……”不讲道理的人好像是你才对吧?
可看看沈柒柒两手叉腰的炸毛样,谢北冥决定还是先顺毛比较重要。
怎么顺?
柒柒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喜欢钻牛角尖,钻进去就拉不出来,不撞到头破血流不知道回头。
这个时候跟她讲道理,显然是讲不通的。
谢北冥就像个面对家中熊孩子闹腾的老父亲,极尽耐心和宽容,他等沈柒柒把火气都撒完了,这才缓缓吐出口气,说道:“柒柒……”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落地,谢北冥忽然停下来,手捂住腹部,五官痛苦地挤成一堆。
沈柒柒本来还想再怼他几句,见他突然这样,吓一跳,连忙伸手扶住他:“你怎么啦?怎么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该不会是被她怼急了眼,气得伤口裂开了吧?
谢北冥腹部可是还有一道碗口大的伤疤!
沈柒柒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已经先行一步瞄向了谢北冥的腹部。
奈何隔着衣衫,谢北冥今天穿的衣服又是黑色的,就是有血迹她也看不出来啊。
不过谢北冥给出了答案。
“伤口疼。”
谢北冥说。
果然是旧伤复发了。
沈柒柒这下再顾不得自己那点小情绪了,她急道:“你先忍忍,我扶你回屋躺着。”
她将谢北冥扶进屋躺床上,片刻功夫没敢耽误,手脚麻利地去解谢北冥的上衣。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况且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所以沈柒柒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解衣服的动作娴熟而自然,目光也直接,直奔谢北冥肚子那一块去。
纱布洁白,并不见血迹。
看样子伤口没裂开啊,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疼起来了。
沈柒柒狐疑,想了想,她决定解开纱布亲眼看看伤口。
只是她才要去解纱布,手忽然被捉住。
“不用了。”谢北冥低语。
“怎么不用?你刚才都疼成那样了。隔着纱布看不清状况,得把纱布解开看,我也知道拆纱布你会很疼,可是现在也没办法了,你忍一忍,我轻点。”沈柒柒坚持,语气却很轻柔,没有刚才的气咻咻了。
看来毛是顺好了。
不容易啊。
谢北冥心想,在沈柒柒看不见的角落里,他勾了勾唇,然后便抿嘴不再说话,任由沈柒柒动作轻柔地帮他将纱布解开。
不管是晋阳江家,还是回到无极宗后,谢北冥肚子上的那道伤都被照顾得很妥帖,不管是外敷的伤药,还是内补的丹药,用是全都是最好的。
此时那道差不多有一个海碗碗口长的刀口上,并没有半点血丝渗出,而且刀口四周的肉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这是正在愈合长新肉。
一切都很好。
沈柒柒松了口气,说:“还好还好,伤口没裂开,不过正在长新肉,可能会有点痒,你可千万别用手挠,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谢北冥乖巧地点头应道,目光却落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层小汗珠,亮晶晶的,显得下面的皮肤越发白皙细腻。
一缕发丝被汗液浸透,贴在上面,很是碍眼,谢北冥很想伸手将那缕发丝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