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鬼尖叫着逃离。

    无人撕扯的身体便自由落体，随着轰鸣声从近太空的高度急速坠落。

    坠落过程中，凛冽的罡风钻进气管和食道，吴求道的尸体突然咳了一声，然后便是连续的咳嗽声。

    他醒过来了。

    鲜血淋漓的躯体快速地恢复了起来，筋脉不断延伸，连成网络，血管也随之生长，肌肉迅速膨胀起来，覆盖在骨头上。

    而在这个过程中，许多类似海洋生物的体征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骨肉长成以后，吴求道最外层的肌肤逐渐蜕化，鱼鳞飞速生成，将全身所有暴露在外的部分全部包裹起来。

    粘液腺从鳞片缝隙喷出了大量蛋白分泌物。

    这些粘液很快便硬化成了犹如贝壳的角质层，使得吴求道的胸腹、背嵴、骨盆等地方都长出了一层薄薄的硬化蛋白壳，背嵴更是顺着嵴椎节的位置竖起许多棘刺来。

    吴求道的手指、脚趾之间都长出了蹼状物，甚至连腋下都有一层厚厚的皮膜，这让他即使在高空自由落体的过程中，都能本能借助风阻滑翔。

    但他很快清醒了过来，罡气外放，遍布周身三尺，轻易地控制住了急速下降的高度，然后轻松落下，单膝跪地，砸在地上掀起一阵烟尘，缓冲了巨大的重力。

    吴求道扭了扭脖子，站了起来，浑身的关节响起卡拉卡拉的声音，手脚奇长，肿眼鳃颌，浑身长鳞，背嵴生刺，偏又生得一副俊秀非人的脸庞，仿佛是从神话中走出的鬼神，美得让人窒息。

    他捏了捏拳头，松指握拳，再松指握拳，又看了下自己身上突然长出来的角质贝壳，笑了笑，对紫霄真人说：“有一说一，你叫来的小玩意儿咬人还真疼啊！”

    紫霄真人脸上抽搐了一下，没有回嘴，直接问张天师：“天师，贫道实在是技穷，若天师还不出手，今日之事，不如作罢，大家回去烧高香好了！”

    地上两坨肉堆突然鼓胀了起来，然后出于某种奇怪的吸引力，两团肉沫逐渐融合到了一起，人形的肢体慢慢长了出来，但由于肉团完全混在一起，以至于长出来以后也是颠三倒四的。

    两个头，四只手，四只脚，眼睛长在手上，嘴巴长在脚上，眉毛从鼻孔里延伸出来，耳朵则淹没在皮肤的褶皱里，根本找不出在哪里。

    每当这个怪物晃动的时候，都会发出令人颤栗的低吼声和肉沫泡泡炸开的咕噜声，一张大嘴突然开口：“哈哈哈哈，贫僧觉得紫霄真人此言有理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如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吴求道看了过去，整张俊秀的脸上五官都挤到了一起去，从怪物身上那两个光头看得出来，这个黏湖的怪物就是那所谓的和合二仙，寒山和拾得那两个怪和尚！

    又有一张嘴从怪物身上发出声音：“是耶是耶，不如都学贫僧！老拙穿衲袄，澹饭腹中饱，补破郝遮寒，万事随缘了。有人骂老拙，老拙只说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涕唾在面上，随它自干了，我也省气力，他也无烦恼。”

    吴求道不忍直视，举手盖着眼睛问：“可是寒山大师？”

    那张嘴“嘿”了一声：“错啦！错啦！是拾得和尚！”

    怪物身上的手脚器官一阵扭曲，缩进肉里又钻出来，扯来扯去像是里面有两个人在打架。

    最后两个人像是互相踹了一脚，总算分了出来，但身上眼睛耳朵手指还是乱长的，两个人互相将排异器官拽下来塞到对方身上，这才变回了那和合二仙。

    “即使以我这么多年的见闻来看。”邪君无染表情古怪地对吴求道说，“和合二仙这两位可都是其中最古怪的那种人，想不到小兄弟还能与这二位交上朋友。”

    吴求道无奈回答：“不是朋友！我今日可是第一次遇上他俩，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过来帮忙，敢问阁下是？”

    邪君无染笑了笑：“唤我邪君便是，我跟他俩一样，也是来帮忙的。”

    吴求道挑了下眉毛：“大哥，你外号这么拉风，在江湖上不好混吧？”

    邪君无染冷冷一笑：“但我既然有了这等外号，还能在江湖上厮混至今，岂不是更说明我的了不起?”

    吴求道一愣，然后笑了：“确实啊。”

    张天师摸了一把胡子，然后叹了口气：“无染王，你不该卷入此事，这只会让乱事愈发扩大。”

    邪君无染冷笑一声：“大唐若乱了，我可是第一个拍手叫好呢！”

    张天师没有再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邪君一眼，一只巨大的白虎从他身后的虚空逐渐显化出来。

    寒山和拾得两人对视了一眼，哀叹道：“哎呀哎呀，事难矣！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如今监兵神君都来了，咱们可要大败亏输咯！”

    “这倒未必！”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远处遥遥传来。

    一个和尚打扮的大光头从天而降，袈裟一抖，便是几百个白衣乌帽的法师掉了出来。

    麻姑脸色一变：“血佛牟靖？魔教怎么也来了！”

    “颂赞光明王佛！”血佛牟靖哈哈大笑，“麻姑说笑了，我教为大贤良师摩尼所创，故而名为摩尼教，非是魔教！这一字之差，可省却不得！”

    麻姑厉声喝道：“血佛，今日之争，只为安定乱兵，造福天下，与外道无关，你大可在沿海继续传讲拜火之道，不要乱来！”

    血佛妖异的血红色童孔中神光一闪，然后笑眯眯地开口道：“麻姑此言差矣，中土正道倾巢而出，要灭杀我教圣子，怎么会与我等无关呢？”

    玄真子微微撇了一眼麻姑，脸色浮现出神秘的微笑：“仙、佛、外道，竟然都聚集在这小小的濮州一地，这事可真是要麻烦了。”

    张天师身后的巨大白虎左右扫视一圈，舔了舔鼻子：“恐怕不止是麻烦而已。”

    地平线的尽头，许多人影和剑光逐渐清晰起来。

    “牟尼圣子，莫要怕了他们！岭南五毒教为你助拳！”

    “关东燃香教众仙缘弟子随清风教主而来！唐廷败坏，天下俱反！”

    血佛牟靖眼皮低垂，颂赞道：“这正是‘上启明界常明主，舍我一切诸愆咎。普启一切诸明使，及以神通清净众。一一天界自扶持，各各尽现降魔相。从彼大明至此界，敷杨正法救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