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才怕你死了
“你知不知道，每天晚上你在这里练习举枪的时候，也有一枪正瞄着你的脑袋？”
连长刘洪恩的声音从张牧风的背后响起。
张牧风放下手里的木枪，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肩膀，点头回答道，
“我知道！”
“你知道？”
连长刘洪恩都惊讶了。
张牧风伸手指了一下对面的那个山坡说道。
“有一个狙击手就在对面那个山坡上吧，我每天上来的时候都会跟他摆手。”
“咱们连应该有个习惯，不论是在哪修整，除了一般的巡逻和暗桩以外，都会有一个狙击手负责最后的警戒。”
刘洪恩笑了，来到张牧风身边，赞赏的拍着他的肩膀。
“你说的不错。”
“这是我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我一定会让连里最好的狙击手轮流守夜，这是咱们红四连最后的防线。”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狙击手就在对面那个山坡上？”
张牧风轻轻开口说道，
“因为连长你住在这座山坡的下面，狙击手的警戒应该是以你为中心的。”
“而且，对面那个山坡，是村子最高的地方，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看到整个村子的地方。”
听着张牧风的回答，刘洪恩眼中的赞赏越来越强，
“哈哈哈！好！”
“真他么是个天生的好兵！”
“没想到老子我当初还捡了个宝贝回来！”
连长刘洪恩随意的坐在石磨上，点了根烟，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扔给张牧风。
“奖励你的，半只鸡。天天晚上这么练不吃肉怎么行。”
“以后每次部队吃饭我让炊事班专门给你留一块肥肉，你自己偷偷去拿。”
“得多吃肥肉啊，有劲儿！”
张牧风接过连长扔来的油布包，拆开之后三两口就把那半只鸡吃完了，骨头也嚼碎吞了下去。
把刘洪恩看的一愣一愣的，笑骂道。
“吗的，你小子吃肉怎么也跟打仗一样！”
“饿。”
张牧风简简单单一个字，抹了抹嘴上的油，然后抬头问道。
“连长能给我发枪了吗？”
刘洪恩笑着问道，
“给你发枪你要干什么？”
张牧风想都没想直接说道，
“上战场杀鬼子，我不怕死！”
已经快到十五岁时候的他，已经变得更加坚毅了，个头也变得跟刘洪恩一样高。
当初走的时候，跟燕子说，他杀了十五个鬼子，这快一年过去了，还是十五个。
刘洪恩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
“这一年，你看到咱红四连死了多少人？”
张牧风犹豫了一下，最后大声回答道，
“六十二个，有四十八个是被抢回来后来没挺住的。”
刘洪恩缓缓摇了摇头，
“不对。”
“一共死了七十六人！”
张牧风眼中有些疑惑，没有反驳，但是却固执的解释了一句。
“每次打仗完，我都数着遗体。我的记性很好。”
记性很好，意思就是他不可能记错。
但是连长刘洪恩却叹了一口气，眼中似笑非笑道，
“你数的那是个，而我数的，那是人。”
张牧风听懂了，沉默了，
然后一瞬间红了眼眶。
“好了，老子要去睡觉了。”
刘洪恩从石磨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大大咧咧的。
张牧风的心情有些沉重，但是忽然间发现手里多了一把沉甸甸的东西。
“枪？”
他抬起头，看着连长的笑脸。
连长刘洪恩说：“这把勃朗宁送你了，不过没子弹，等下一回，我把子弹再给你。”
“而且你暂时还不能上战场，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我才怕你死了。”
“你得活着，你这条命，不杀个几百鬼子，就是亏的，哈哈哈！”
月光下，
张牧风看着大笑着离开的刘洪恩，默默行了个军礼。
第九军区里，很多军人此刻也不自觉的朝画面里那个年轻的老元帅敬礼。
“老元帅的第一把配枪原来是给了团长啊！”
“真他娘的羡慕！”
“你羡慕个啥，咱团长的配枪当初不是还给了你？不要脸！”
“嘿嘿！”
几个老将低声吵闹了几句，忽然有人反应过来。
“老元帅那句‘你数的是个，我数的是人’是啥意思？红四连那时候到底牺牲了多少人啊！”
“不知道啊！不过看当时的团长应该听懂了。”
“你们这些搞研究的，搞心理分析的能说说咋回事吗？”
但是老将军们的疑问，同样是他们的疑问，
没在那个年代，有些东西根本分析不出来呀！
但是有一个“人”知道。
“老连长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红四连牺牲了多少人？”
民族之心好奇的绕着张牧风的意识上下翻飞。
张牧风微微一笑，然后又有些感伤，
“老连长数的对，我数的不对，就是死了一百九十八人。”
“因为有些战士在战场上被炮弹炸成了碎块，成了碎肉，遗体根本就捡不回来。所以我才会数错。”
“而老连长不会，那些兵在他心里，就是变成了渣子他都能认出来。”
“他数的是人，是他的兵，我数的是能找到的遗体。”
“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