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监二十一年,深秋。
九月二十七。
神都已有寒意,再过不到十日,便是立冬时节。
或许是天监年,也或者是大梁王朝建立这两百多年以来,最为重要的一次朝会。
天尚未亮,文武百官早已经早早起身,坐上自家的马车,开始朝着那皇城而去,以往皇帝陛下当政,其实朝会召开次数不多,但每一次大朝,都极为重要,加上陛下的性子,让所有朝臣都不敢马虎,要是出了什么纰漏,让陛下不满,那就可真是吃不着兜着走了。
如今是太子殿下当政,虽说太子殿下一向仁和,可现如今,这一场朝会,重要程度谁都知晓,他们更是不敢因为太子殿下的仁和而任何轻慢。
马车在神都尚未亮的路上缓缓而行,无比缓慢,但百官们早已习惯,并无一人抱怨。
陈朝难得回了镇守使府,在府邸里,他穿上那身礼部新送来的官袍。
还是以黑色为主,但在袖口和腰间,都用银丝绣有蟒纹,这其实光看样式,便已经要比之前的一品武官袍要高出半阶,隐约有了藩王的意味。
三个弟子看着自家师父穿上这一身官袍,神色各异,于清风目光无比炙热,大概是有种自己也想这般的感觉,而贺良,只是踏踏实实地觉得,自己师父这打扮,是真好看。
至于宁青念,一双眸子里,情绪要浓郁得多。
于清风想起这些日子神都的传言,好奇道:“师父,这是不是
太子殿下在传递消息,打算要封师父为藩王了?要真是,我倒是很好奇师父的封地是在何处。不会就是北边的妖域吧?”
陈朝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大徒弟,倒也没有藏着掖着,摇头道:“不会。”
于清风一脸疑惑。
陈朝说了个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理由,“本朝祖制,若是要封有藩属之地的藩王的皇帝陛下提出,百官之中要有三分之二的朝臣点头同意,才能成行。如今陛下也不在,百官也不会有人愿意看着为师能裂土一方。”
于清风听着这话,一脸恨恨道:“也就是陛下不在,不然肯定能一言而决。”
陈朝笑而不语,这是拍了拍这傻小子的脑袋,他要是想要点什么,那就不是要一个有藩属之地的藩王之位了,当初皇帝陛下在去国之前,只要他点头,他便是如今的大梁朝的皇帝陛下,而非监国太子之说。
可笑的是百官到现在,都害怕他陈朝什么时候想要了这座天下,可实际上,这座天下从一开始,便是他让出来的。
翁泉在门口喊道:“镇守使大人,时辰差不多了。”
陈朝这才回过神来,大踏步走了出来。
三个弟子在原地目送师父离去。
于清风感慨道:“总有一天,我也要这样。”
但实际上真要有这天,他于清风能受得了委屈?能经得住诱惑?
其实就连陈朝,都没办法保证。
……
……
今日大朝,文武百官,齐聚宫门外之
后,其实都很快自觉让开一条路来,没有人往宫城里走去,早在大朝之前,太子殿下便晓谕百官,此次朝会,入宫城顺序,不同以往,而必须要北境而来的边军将士先入宫城,而他们之后也会站在最前方,无论官职大小。
这是特别殊荣,换任何时候,都会引来非议,但在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会提出异议。
不世之功就这么摆在面前,谁敢说些什么?
很快,一众北境的将军走了过来,太子殿下钦谕,这些武将在大朝,可不穿官袍,仍旧披甲。
因此此刻诸多武将前行之时,甲片碰撞,声响此起彼伏,让文武百官们,都有些恍惚。
多少年,或者说是从来就没有听过这样的声响?
但实际上,这些甲片碰撞之声,就是曾几何时的北境主旋律,日夜都是这样的声响。
高大的李长岭和高悬并肩走到最前面,不过等过了宫门,这两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在等人。
不多时,今日上朝,竟然不仅没有身着官袍,甚至连也不曾披甲的女子大将军谢南渡出现在百官视线之中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她只是穿了一袭青白衣服。
百官们怒而不言。
要知道,虽说你有功勋在身,也有那位镇守使大人在身后撑着,可像是如今这般,是不是也有些太过骄横跋扈了些?
只是谢南渡只当什么都不知晓,而是这么沉默地走在路上,一直到宫门内,这才
停下脚步。
高悬看着眼前女子,想到了些什么,沉默不言。
百官队伍里,略微有些声音嘈杂,不过倒是还没人站出来。
下一刻,嘈杂声立止。
因为有一袭黑衣,自远处而来,脚步缓慢。
那年轻武官,穿着一身崭新且和寻常不同官袍,这一次,还悬刀在侧。
佩刀上朝?
这要是换个人,早就可以直接拖下去法办了,可眼前这位,带刀上朝,却并不违制。
那是陛下亲赐,世上就此一人。
再说了,即便他没有这个权柄,这别说宫里的禁军,就是这皇城供奉一起上,能有什么法子?
要知道,前些日子,那位举世无敌的妖帝,也死在这位年轻武官的手中。
大梁朝如今的功勋和武功第一人,陈朝。
百官们不自觉的在此刻低下头去,不敢去看那年轻武官走过。
陈朝缓慢来到宫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