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知道了本次采访的大致流程,但是这种要对外公开的新闻报道,在内容上还是要认真抠细节的。
有的时候一两个词汇的不严谨,都有可能会闹出新闻事故,引起争端。
上辈子,陆逸明可是见识过不少因为一点小问题就翻车塌房的新闻,一堆大老的翻车视频在哔站鬼畜区日常刷屏,他可不希望食锦记也成为其中的素材。
陆逸明思考着应该怎么样向黎子娴来陈述自己的想法,黎子娴还以为他不打算透露具体信息,赶紧说道:“如果不方便告知的话,可以不用透露。”
然而让黎子娴大感意外的是,陆逸明笑了笑便向她和盘托出:“没什么不方便透露的,毕竟我们现在是合作的关系,后续还需要你来帮衬。我的意思是,竞争对手既然已经出招,我们光是被动防御绝对不行,所以必须得主动反击。”
“嗯哼?”
黎子娴挑了挑眉毛,心情的好奇是愈发旺盛了:“所以呢?”
只见陆逸明一脸正色道:“他们可以说我们,我们也可以说他们嘛,最终还是要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面对舆论口水仗,被动防守永远都是下策中的下策,因此陆逸明早就想好了对策。
“他们说我们不跟他们合作就是不爱国,那我们就揭露他们的老底,爆他们的黑料。”
“啊?”
黎子娴手里的笔被吓得一顿,表情更是吃惊不已,很显然陆逸明的话让她十分诧异。
而陆逸明却是没有理会她的吃惊,继续往下说道:“很多商人在内地开办的工厂,员工的薪资待遇不仅很差,甚至连尊严都无法得到保证,动辄扣工资,打骂侮辱,甚至逼迫员工下跪,这类事情屡见不鲜。跟这种公司合作算爱国?我呸。”
陆逸明说这些话,绝非信口开河。
改革开放的核心目标,就是吸引外资来国内投资办厂,推动夏国的经济建设,让夏国的老百姓能够有工作,有饭吃,有衣穿,日子过得有盼头。
可资本是无情的,而人心更是阴暗。
外资来国内办厂,追逐利益是理所当然,毕竟这是资本的天性,可有些人,赚钱毫无底线不说,骨子里还不把国内的工人当人,肆意压榨不说,还随便打骂欺辱,干出来的事情,简直人神共愤。
其中最臭名昭着的,就属来自棒子国的资本了。
1998年8月,鹏城下班女工接受搜身。
2001年7月,鹏城坑梓镇工业区一家棒国资本开设的工厂发生非法搜身体罚事件,受害人为56名女性工人,她们遭受数名男性棒子籍的管理员逐个搜身,有部分女工反抗,却被他们强行掀开上下衣甚至穿在里面的衣服。这个过程中,有的女工在挣扎过程中裤子被撕裂!
2002年8月,从化永钊钻石厂为寻找丢失的钻石,不仅长时间禁止工人出入车间、上洗手间和吃喝,还强行对103名工人脱光衣服进行搜身,其中80多名女工被剥得一丝不挂接受所谓的检查!
虽然最后都赔了钱,可区区几千块,买得回这些女工的尊严吗?
她们因为贫穷,而不得出来打工赚钱养家,却连尊严也被人踩在脚下,这公平吗?
虽然作为一个记者,但是黎子娴却从来没有了解过这方面的新闻,心中震惊不已,更是义愤难平。
听完陆逸明的简述之后,她立马就想起了读书的时候学习过的一篇报告文学——夏衍写的《包身工》,里面工人的境遇跟陆逸明所说,何其相似。
要知道,夏国可是早在四几年,就已经废除了包身工制度了。
“真的有陆先生你说的那么严重吗?你要知道,这若是报导出来了,可不是什么小事。”
陆逸明一脸严肃,目光冷冽:“情况只会比我说的更加严重,这可不是什么个别现象!”
“我可不像某些人,那真是张口就来。这些事情你是记者,你完全可以去采访一些棒子商人开办的工厂,看看有没有我说的这些情况。就以徐福记为例吧,我倒是没听说过他们有下班搜身或者让员工下跪的事情,可他们开的工资是真的不高,还经常找理由克扣,对待内地员工更是呼来喝去,完全没把我们当成同胞。”
黎子娴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于是问道:“所以,你们不把糖果业务卖给他们,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虽然实际原因是陆逸明不喜欢被徐福记白嫖,但是既然黎子娴都诚心诚意这么问了,陆逸明自然也是借坡下驴,说起来那叫一个纵享丝滑。
“那是自然,虽说因为经营不善,我们食锦记不得不进行业务转型,忍痛卖掉糖果业务。可公司对工人们都是有感情的,自然希望他们能够有个好的去处。费列罗作为来自欧洲的外资品牌,别的不说,人家工资是真的高啊。我为公司的员工切身利益考虑,结果徐福记求而不得,因爱生恨,给我们扣个不爱国的帽子,你说我们冤不冤啊?”
黎子娴出于一个新闻人的敏感,看着说得义愤填膺的陆逸明,心中很清楚他的话不能全信。毕竟屁股决定决定脑袋,陆逸明说这番话必然也是有什么利益考量在——但是这跟她一个记者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新闻是真实的,内容足够劲爆,她就敢报道!
她拿着笔记录下要点之后,黎子娴已经在脑海里面构思剧本了。
她有预感,这个节目绝对会震撼业界,轰动全国!
她的节目,跟火鸡卫视的那个访谈其实有一些重叠,只不过她更加关注民生方面,而这一次的这个选题,还真就聚焦工人的。
如今全国都在举行轰轰烈烈大生产,各种招商引资开工建厂,如果能够揭露这里面的一些不好的东西,推动行业进步,完善相关的法律法规,造福夏国百姓,那自己还不得名垂青史啊?
光是用想的,黎子娴心中就一阵美滋滋。
事业上丰收不说,还能从食锦记收获一波好处,从陆逸明这里讨到一份人情,简直赢麻了!
黎子娴收好写满要点的笔记本,迫不及待地起身说道:“陆总说的这些确实应该好好报道好好反映,那就先这样,我回去跟我的团队好好讨论一下,做一期节目出来。那你们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苏芸谨挽留道:“一起吃个饭再走呗。”
黎子娴的心已经飞回到编辑室了,恨不得明天就让节目上线,自然是一点儿也不想耽误。
“不了不了,你们吃,我得回去准备材料做节目了。”
送走黎子娴,陆逸明笑容满面地看向苏芸谨:“苏阿姨,这事成了,我们就等着看打脸吧。”
苏芸谨有些不确定:“这就算结束了?这么自信?当初徐福记可是带着人参观了他们的工厂,我们这什么都没干呢。”
陆逸明笑道:“刚才那位美女记者会带着人再去徐福记的工厂走一圈的。”
三天之后。
早上八点,徐镨坐在餐桌前面,桌子上摆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和两片烤得焦黄的全麦面包。
这是他雷打不动的饮食习惯,在吃面包喝牛奶的同时,他通常会看一些新送到的报纸和杂志,在出门前就了解一些业内大事件。
喝了一口牛奶,然后惬意地展开报纸。
然而。
开幕雷击。
商业板块那硕大的“莞城湾资工厂工人生产生活状态大调查”的字眼,让他错愕不已。
他急急忙忙地将足足半平米的报纸平铺在桌面上,仔仔细细地看起了报道。
看完报道之后,他勃然大怒,情不自禁地一拍桌子,大吼道:“岂有此理!”
桌子上玻璃瓶里的牛奶晃荡出来半杯,直接把报纸给打湿了。
当然,他已经顾不得理会这些了,他丢下报纸便换衣服出了门,直奔公司。
“徐总好。”
“徐总早上好。”
一进公司大门,所有的员工都向他鞠躬问好。
要放在平时,徐镨偶尔也会点头或者摆手回应一下,但是今天他直接无视了所有人,直接大叫道:“秘书处的人在不在?通知所有主管及以上级别员工,都给我到大会议室开会,立即,马上!”
看着徐镨风风火火的样子,那些员工们不由得议论纷纷。
“徐总这是怎么了?这大清早的。”
“他的脸色好吓人啊。”
“他平时不也这样吗?你看他笑过?”
“也是,管他呢,反正这些有钱人,一个个的脾气都怪得很。”
“嘘,不要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
徐镨火急火燎地来到大会议室。不一会儿,得到消息的公司高管也陆陆续续抵达。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之间要开会?”
“今天也不是周一开例会的时间啊。”
高管们走进会议室,都有些不明就里。不过看到徐镨脸色很难看,倒是很自觉地闭了嘴,各自到自己的位置上面坐好,等待徐镨开口。
徐镨扫视一圈,冷声问道:“你们看了今天早上的报纸没有?”
大家一听,顿时面面相觑。
打工仔早上多睡一分钟都是奢望,谁Tm还有闲心和精力去看报纸,你以为我是老板啊?
徐乘轻咳一声,开口打破僵局:“哥,你就直说吧,到底怎么了?看把你给急得,都跟火烧了屁股一样。”
徐镨扫视众人一圈,咬着后槽牙,一脸不满地大声吼道:“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我今天早上看到报纸上面刊登了有关我们公司的报道,说我们压榨员工,每天九九六,是邪恶资的本家,站在工人阶级对立面,打着爱国幌子压榨同胞的廉价劳动力……”
他越说越气,到最后还让秘书拿了报纸和杂志进来,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没看过的赶紧看一看!从今天开始,公司所有人起床必须给我看几份当天的报纸杂志,你们自己花钱去订。要是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扣你们的工资!”
那些主管听说要他们每天看书看报,不看还要扣工资,心中顿时腹诽不已,觉得报纸上也没骂错啊,这些事你们徐家四兄弟平时确实没少干啊。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自己这些打工仔真是命苦,白天在厂里面上班就已经够要命的了,不仅要去各个车间穿梭巡查,连午休的时间都没有,晚上回到家就跟一条死狗似的,只想睡觉,八点钟上班恨不得七点五十才起床,居然还要让人看书看报?
给不给活路了?
我要是愿意这么拼命,当年早就考上名校,出国留学了,还用得着在这里天天给你当孙子?
关键还特么要自己出钱订阅,不看就得扣工资。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众人看完了报纸,有人忍不住说道:“徐总,这报纸上面也没指名道姓说我们徐福记啊,他上面这不是说有的企业嘛?“
徐乘也说:“是啊,哥,这上面就说有在内地开办的工厂搞地域歧视,搜身,下跪,还有骚扰工厂里的女职工,里面有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是我们做的啊。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徐镨破口大骂道:“他虽然说的不是我们,但是谁都会认为是我们!这是莞城的报纸,莞城的企业里,最大的糖果生产商不就是我们吗?就是因为他们没指名道姓,这一招才狠毒!如果他们指名道姓地说我们徐福记,那我们还能一条一条反驳,甚至去法院起诉他们污蔑造谣,可现在我们根本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份报纸,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我们公司。”
“这也太狠了吧?缺不缺德啊?到底是谁干的?”
“谁在陷害我们?”
“我们得澄清啊,这里面有些事情我们是真的没做过啊!”
众人义愤填膺,群情激荡。
见到所有人都同仇敌忾,徐镨这才好受了一点,可随后又唉声叹气道:“还能是谁?食锦记呗,别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来抹黑我们徐福记吧。”
说完徐镨揉了揉眉心,一脸蛋疼:“关键是现在我们解释有用吗?你能跟每一个用户去解释吗?这写报道的人实在是太阴毒了,直接说我们如何如何,又吹嘘食锦记,把苏芸谨包装成为了拯救公司不得已而扛起重担的家庭主妇,直接就把道德制高点给占了。最近在食锦记吃瘪的是谁?是我们啊,这报道没有点我们的名,但是每一个字都是在骂我们啊。”
“妈的,这些内地人还真是不讲情面,不跟我们合作也就算了,居然还不让我们说?是不是太霸道了?”
“心胸狭窄的大陆人,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徐镨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口水仗先消停消停,之前的报道该撤掉的撤掉,该取消的取消,总之先低调一段时间吧。”
面对这样的对手,徐镨真的是非常蛋疼,原本还以为胜券在握的,没想到这野火啊,转眼间就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徐乘同样眉头深锁:“到底是哪位高人给苏芸谨指点迷津,这么毒辣而又凶残的手法,不像是她这种性格柔弱的家庭主妇能想出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