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百万画师这个选秀活动的影响力逐渐发酵，毕竟金钱的魔力早已随着改革开放而深入人心。

    甚至因为这一百万的巨额奖金，一些经济条件较好的地区，已经有家长开始给自己的孩子报了书画兴趣爱好班，不少开培训班的人，都含泪赚下了这笔突如其来的横财，甚至恨不得给陆逸明供个长生排位。

    在家靠父母，发财靠陆总啊。

    报纸杂志等媒体，也开始连篇累牍地报道这一消息，拿食锦记当成一个典型来宣传，显然得到了官方授意，要用这个示例来证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策初见成效，民营企业和市场氛围都已经变得相当活跃，夏国的经济得到了跨越式的发展。

    这是什么？

    这是妥妥的政绩啊！

    周末的晚上，陆逸明吃完饭，出门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食锦记所在的写字楼。他抬头一看，发现食锦记灯火通明，人影攒动，顿时大吃一惊。

    这都八点多了，公司怎么还这么多人？

    好奇心驱使之下，陆逸明上了楼，发现员工们接电话的接电话，拆信件的拆信件，似乎完全没有要下班的意思。

    要说起来，之所以造成这个局面，还都是因为陆逸明之前出过的一个公司员工管理细则。他强调公司实行做五休二每天八小时正常工作时间，法定节假日放假不调休。如有必要加班的，按照正常工资三倍发放。

    毕竟是当过社畜，被各种996007PUA过的人，陆逸明就想当一回圣人，让自家员工体验一下什么叫做加班的快乐。

    反正赚钱对于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靠压榨员工来实现增值——有跟员工斗智斗勇的功夫，随便找条赛道投一波，那不赚得更多？

    陆逸明走进公司，顿时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员工们纷纷面带笑容地跟陆逸明打招呼问好。陆逸明回应了几句，看到雷沛林也在，顿时朝雷沛林招了招手，说道：“老雷，你过来。”

    雷沛林来到陆逸明面前，兴奋地说：“来了，陆总有什么吩咐？”

    陆逸明看着眼前这些员工加班加得兴高采烈的样子，郁闷地问道：“怎么回事啊这是？这都几点了还不下班？”

    雷沛林笑呵呵地说道：“他们啊，加班呗。”

    陆逸明更加郁闷了：“为什么要加班？为什么还有人喜欢加班？”

    雷沛林笑得更开心了：“还不是因为陆总你啊。”

    陆逸明撇了撇嘴，看向雷沛林的目光更是满满的嫌弃：“因为我？我可没让他们加班，你可别污人清白。”

    哭笑不得的雷沛林只好对陆逸明认真解释起来：“加班三倍工资，傻子才不干呢，现在大家都是恨不得天天加班，睡在公司都行。我都快被这些人给搞死了，现在规定他们加班只能加班到晚上十二点，超过十二点不算工资。”

    陆逸明闻言大惊：“好家伙，薅羊毛薅到我身上来了？”

    员工薅老板的羊毛，这特么的是什么世道？

    雷沛林不理会陆逸明心中万马奔腾，继续兴致勃勃地说起有关公司的状况：“哦对了，陆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如今各路媒体开始不请自来，各种写文章，不断提高公司的知名度，直接省去了一大笔广告开支。你的这一手操作，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一百万拿去电视台打广告，效果其实很有限。

    因为对于电视台而言，这笔钱还真不算什么，尤其是像央视标王这种级别的广告，动辄上亿，一百万砸进去，估计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反倒是陆逸明把这一百万拿出来直接当奖金，那效果可就截然不同了。

    因为对于普通人而言，一百万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是许多人终其一生也赚不到的巨额数字。

    所以他们自然会关注，更会产生期待，哪怕只是好奇到最后这一百万究竟花落谁家，那也让陆逸明成功赚足了眼球，将食锦记的品牌树立起来。

    说起这个，陆逸明倒是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事情：“对了，前段时间我让你找一家软件公司个诶我们设计一个电话投票统计系统，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这次《百万画师》选秀活动，为了收视率和知名度，自然要让普通人也广泛参与进来才行，因此陆逸明特意弄了个电话投票模式。

    观众可以在收看节目的时候，通过拨通电话专门的热线电话进行投票。

    主要是这个时代手机还太少了，并未普及开来，不然的话，陆逸明最初其实是想搞成短信投票的。

    其实这件事他一开始还打算亲自操刀来着，可惜高三的学业本来就很忙，加上他有时间的话，又要不断完善mm聊天软件，继续各种压力测试和修复BUG，根本没多余的时间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所以就让雷沛林把这个电话投票系统直接外包了出去，专门找了个软件团队来做这事儿。

    “已经收到成品了，就今天下午拿过来的，我还打算明天跟你汇报这个事情呢。”

    雷沛林从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有一张光盘。

    陆逸明拿着光盘，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机之后把光盘往主机光驱里一送，电脑就开始读取起来。

    这年头的软件，不管是界面还是操作，都跟后世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两个物种。软件的安装也不是那种一路点点点就给你装好的，是需要用户根据自身需求和配置，按照说明书上一点点进行设置。

    不过，这都难不住陆逸明，因为即便是二十年后，有些软件也是这个吊样。

    看着陆逸明在一堆全英文界面进行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雷沛林直接就是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他是想到，陆总居然连软件编程都这么熟练啊？

    结果，雷沛林还没感慨完，电脑突然直接弹出个蓝色背景界面——它死机了。

    “这……”

    雷沛林虽然不懂计算机，但是他知道这玩意儿肯定不行。

    果然，看着电脑屏幕上面的蓝屏提示，陆逸明表现得很不开心：“这什么破玩意儿？压力测试连第一关都过不了，最多同时统计十个通道信号就得崩溃，那我还不如人工计票呢。老雷啊，这公司的钱给了没？”

    雷沛林有些心虚地说道：“给了一万块钱定金。”

    陆逸明勐然拍桌：“够了，后面的不用给了，就这破烂玩意儿，我闭着眼睛写的程序都比他好。给他们一万他们血赚了，要不是法律不支持，我特么地还想追缴赔偿呢！”

    本来，这玩意儿拨了十万预算，陆逸明一看这效果，就决定及时止损。

    雷沛林想着自己这是又把事情搞砸了，顿时十分愧疚：“陆总，对不起。这一万块钱我自掏腰包吧。”

    这年头，懂计算机的很少，懂软件的就更少了。就是找这样一家软件公司，雷沛林都找了好久，还因为他不懂行，被对面给忽悠住了。

    陆逸明摸了摸下巴，摆了摆手：“现在不是一两万块钱的事。”

    这件事，说到底其实还是陆逸明的责任。

    公司内部就没人懂软件，陆逸明又不管，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才是第一责任人。所以他也没有甩锅给雷沛林。

    “预选赛马上就要结束了，按照和明珠电视台签订的合同，我们大概还有五天的准备时间，就算拖延一下，十天就到顶了，所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算了，这个软件我自己来做吧。”

    陆逸明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花钱偷点懒，现在看来，这个懒是偷不成了。以国内现在的软件制作水平，估计是很难满足他的要求的。

    回去的路上，陆逸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

    要么，直接请假几天，没日没夜自己爆肝。

    要么，另外找个有大老坐镇的软件团队。

    要不要试试找周志明？

    可周志明现在也在准备考大学，要是耽误了人家学习，那就罪过了。

    想来想去，陆逸明发现也只有自己爆肝这一个选项是最靠谱的。

    夜深人静之中，陆逸明和赵铁柱在经过公园门口的弯道的时候，一阵激烈的争吵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年头的治安，还是比较乱的，晚上出门非常容易遭遇各种突发事件。陆逸明虽然不是什么烂好人，但是偶遇这种事情，他还是很乐意主持一下公道的。

    毕竟，现在做好事，还不必担心“不是你撞的为什么要扶”之类的牛逼判决。

    这年代还是能当好人的。

    在一棵大榕树下，一个看起来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正守着自己的几箱盗版光碟。

    几个头发花花绿绿身穿皮夹克破洞裤的烂仔头把这年轻人团团围住。

    一个涂着黑褐色唇膏的烂仔头一脸猥琐地对卖光碟的年轻人说：“喂，有没有那种带颜色的碟片？”

    年轻人茫然地摇了摇头，跑来白云市两年多了，他的粤语基本上只是勉强会听的阶段，根本不会说。这烂仔头说话的时候还嚼着口香糖，口齿不清，年轻人连听都没听懂。

    旁边一个烂仔头骂骂咧咧地说道：“铥，你哑巴啊？大飞哥问你话呢，是不是不给面子？”

    年轻人有些害怕地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说粤语。”

    那烂仔头嘲笑道：“死捞老，连‘咸片’都没有，也好意思出来做生意？”

    他蹲下来挑挑拣拣，找了三张封面比较引人入胜的电影碟片，丢下一张五块的钞票，就准备离开。

    年轻人一看，顿时就急了，站起身追过来揪着烂仔头的手臂，说道：“这个碟片十块钱一张啊，三张三十块……”

    “顶你个肺，大飞哥买你东西是给你面子，别嫌东嫌西，你是不是五行欠打啊？”

    说完便直接动起手来，对着年轻人一顿胖揍。

    等几个烂仔打过瘾了，人也走了，年轻人才一脸苦笑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手里面皱巴巴的五块钱，拍了拍裤腿上的脚印，心情烦闷打算提前收工了。

    就因为不会说粤语，他连卖盗版光碟都被当地人欺负，愣是没能赚到几个钱。

    他心中不禁回想起四年前刚刚毕业的那会儿，顶着华中理科大学硕士的名校光环，待遇自然是不差的，直接被分配到了电信相关的事业单位。

    靠着知识实现阶级跨越，这是眼下这个时代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事，年轻人是如此幸运，可偏偏他不满足于此。

    事业单位的生活一眼望到头，条条框框束缚着自己，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围墙外的人想进来，围墙内的人想出去，年轻人就是后者。

    他没有丝毫犹豫，头也不回地离开铁饭碗，一头扎进未知的互联网世界。

    九十年末的互联网，还远没有十几年后的热闹，此时的它就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任何发展的苗头。

    可偏偏年轻人不信邪，他不顾一切将全副身家押注在这里。

    即使只有百分之五十胜算，他还是愿意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就为了让那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发挥极致。

    就是这样，他二十几岁便只身来到了白云，进入了一家软件开发公司工作。

    当时他工作的那一家公司，主要开发文档管理相关的软件，这点小事对年轻人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

    这时候C语言刚出世不久，靠着强大的天赋和扎实的基础，年轻人很快便自学成才，其本人更是凭借着过硬的实力，在公司里混得风生水起。

    在互联网发展前期，有许多试水者，都如同他这般，揣着一股勐劲，就敢于跳入互联网深海里，像极了当初欧洲开启大航海时代的那些冒险家一样。

    只不过，不是每一位冒险家都能活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刻，溺水而亡不在少数。

    很不幸的是，年轻人加入的那家公司，就成了夏国互联网最早的那一批炮灰。

    他和同事们齐心合力开发的软件，没能派上用场，最终公司入不敷出，账户空得让人绝望。

    两年不到，公司就撑不下去了，直接来了个原地解散。

    一时之间，他这个人生当中的天之骄子，瞬间便成了弃子，与众多的下岗工人同样沦落了为失业一族。

    没了公司的依靠，年轻人孤家寡人一个，为了谋生，只能接点私活，替人写程序赚点外快。

    虽然赚得不多，但至少能养活自己，不至于饿死街头。为了增加点收入，晚上就出来摆摊赚点外快。

    结果，他发现，晚上练摊根本赚不到钱，还经常被欺负。

    脑海里想东想西，他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将盗版光碟装进编织袋里，准备回出租屋。

    就在这个时候，他前面的路被人挡住了，他抬头一看，发现是刚才强买强卖碟片的那几个烂仔头。

    只不过，此时的他们，一脸沮丧的样子，吃口香糖的那个，直接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朝年轻人面前一丢，然后撒腿就跑，其他几个也作鸟兽散。

    年轻人顿时一脸懵逼，看着前面没有走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