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季龙粉暗然离开时落寞的背影,虞佳忆很好奇:“陆总,刚才季总说得挺好的啊,你真的一点也不看好ape公司吗?”
陆逸明说:“如果没有互联网的出现,我也许还会对ape公司这种运营模式感兴趣,只可惜,跟不上时代的脚步,再怎么美好的奇思妙想,终究还是会被时代所淘汰。”
虞佳忆听不太懂这句话,因为她也看不懂互联网,但跟在陆逸明身边,见证过太多不可思议的奇迹之后,她已经对陆逸明的任何决策都深信不疑。
她觉得,陆逸明不愿意投资的公司,肯定是有问题的。
陆逸明接着说:“行了,不用想那么多,赶紧吃,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去。”
在陆逸明这里融资失败的季龙粉,很快就官司缠身,甚至被以诈骗的罪名给逮捕了。
毕竟被坑的彩虹集团,身份可不一般,涉及金额更是高达四十亿以上,拿不出钱来的季龙粉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对于这件事情,陆逸明有过了解,但是也只是表示惋惜了。
季龙粉的玩法过于大胆,并且在完成第一步的启动之后没有及时调整策略,依旧按照有风险的办法继续,甚至还盲目乐观扩大规模,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说实在话,这还挺可惜的。季龙粉创业的时候一穷二白,这个时候采取激进的策略,是为了尽快完成第一桶金的积累。如果后续他能够稳扎稳打的话,以他的才能,创立一个横跨太平洋的外贸企业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得罪了长虹,他想要重获自由已经比较困难了。
本来这件事情跟陆逸明是没关系的,但是有一天,他突然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时叔叔?”
打电话过来的,居然是时才将!
自从当了家庭妇男之后,时才将现在的生活悠闲得很,每天就是喝喝茶打打牌,或者到处去旅游,快活似神仙。现在,他们一家人正在美利坚度假呢。
时才将笑呵呵地说道:“小明啊,没打扰你吧?”
陆逸明不知道时才将为什么突然打电话过来,还以为是时清雪出什么事了,赶紧问道:“没有,有什么事吗?”
时才将说:“没有,小雪好着呢,我想跟你说的是ape的事情。”
“ape?”
听说时清雪没事,陆逸明这才放心下来。不过听时才将提起ape,陆逸明又感觉有些疑惑:“季龙粉不是被抓了吗?还有什么事情?”
时才将说:“我在这边打听了一下,ape被反倾销调查这件事,恐怕还和你有点关系。”
陆逸明一听,顿时就郁闷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人干的。”
时才将说:“我知道你没动手,但动手的人你估计认识。”
听时才将这么说,陆逸明倒是真的来了兴趣,问道:“谁啊?”
时才将说:“这件事背后的两大推手,分别是刚刚竞选州议员成功的伯尼·赫尔还有爱泼斯坦。”
“他们?”
陆逸明稍微一想,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估计是这两位都参与到了电视机转手贸易的利益链条里面,于是对ape这个抢生意的“同行”痛下杀手。
可以,这很美利坚。
陆逸明不由得长吁一口气,感慨道:“季龙粉这人胆子倒是挺大的,只可惜美利坚的游戏规则还是太不熟悉了,而且他的商业模式问题很大。”
时才将同样深有感触,说:“据我所知,季龙粉还是挺有本事的,在他领导下的ape公司,不愿意花钱在广告上,却舍得大量聘请美利坚本地人担任公司关键职位。这些人熟悉美利坚的市场,对打开销售渠道至关重要,而季龙粉给他们的年薪常常高达三四十万美元,还有销售提成,因此销售团队的干劲很足。”
陆逸明分析说:“确实,不过季龙粉的运营思路有问题。按照他的设想,估计是打算学习沃尔玛走低价路线,先用价格战来扩大市场份额,掌握话语权,然后上市融资那一套。”
不知为何,陆逸明想起了十几年后的某夕夕,也是同样的套路。
同样是成本和风险由卖方承担,同样是低价路线,不靠卖货赚钱,而是打算拿着漂亮的运营数据,到股市里割韭菜。
只可惜某夕夕能成功,靠的是移动互联的普及,还有物流体系的通畅,而这些条件,ape显然都不具备。
超前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就只能当火柴了,燃烧自己,温暖别人。
季龙粉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人,他的思路是对的,奈何硬件条件不够,所以在烧钱阶段就把自己给烧死了。
听完陆逸明的分析,李易文直接震惊了,脱口而出道:“卧槽,生意还能怎么做?”
在他看来,生意就是简单的买和卖,哪里能想到居然有这样的骚套路,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毫无疑问,他的商业思维,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所以,时才将的失败,其实也是必然的。
陆逸明说:“以后一旦条件合适,必然会有人玩这样的骚套路,人性如此,阻止不了的。卖产品才赚几个钱?割韭菜才是王道。”
某夕夕和瑞兴咖啡,都是这么玩的,互联网和股票金融一结合,就仿佛产生了化学反应一般,许多匪夷所思的赚钱套路都会随之应运而生。
只要游戏规则不改变,这种事情就必然会发生。
彩电出口协会,例行会议。
陆逸明刚走进会议室,就看见李东生、陈伟荣和黄宏生三人聊得眉飞色舞,便问道:“嘿,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三人回头看见陆逸明,赶紧打招呼。
“陆总早啊。”
“陆总,你过来了。”
“我们在聊彩虹集团呢。这回啊,那个倪润丰估计羊肉吃不着了,还惹一身骚。哈哈。”
陈伟荣消息灵通,兴致勃勃地说道:“老倪之前就因为囤积显像管和上市计划受挫等问题下课过一次,今年二月份才复出,重新担任集团老总,结果这才大半年时间过去,就出了ape这档子事,位子肯定是坐不成了,就看会不会蹲大牢了。”
这件事,陆逸明也是有所耳闻。
二零零一年二月,倪润丰复出,担任彩虹集团总裁。随后便大力推进彩虹集团和ape合作,把彩虹彩电推入美利坚市场。彩虹负责彩电的生产并从国内出口到美美利坚,在美利坚以ape的品牌名义,通过以沃尔玛为代表的美利坚大型连锁超市销售。
销售货款通过沃尔玛转到中介机构账上,再在彩虹集团和ape之间分配。
这个模式如果能够好好执行,倒是没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ape的壮大靠的是烧钱,而ape偏偏自己又没钱,公司上下几乎没有重要资产,只在洛杉矶的东郊有一座仓库,而仓库里所有的彩电及其它货品都是赊来的。
所以ape能发展壮大,还给销售巨额提成,烧的是谁的钱?
只能是供应商的货款了。
供应商如果能持续供货,不断用后续的销售货款来填补前面的亏空,那么这个烧钱模式就能继续玩下去,可一旦玩不下去,ape立刻就会崩盘。
所以,反倾销的处罚一下来,ape立即及及可危,只是因为季龙粉等ape的高层本身就是在走钢丝绳,根本经不起任何的风险和挫折。
到了现在这地步,彩虹集团已经注定拿不回货款了,也得亏彩虹集团家大业大,要是换做一般的私企,四十亿的流动资金变成坏账,怕是得原地破产。
陈伟荣羡慕地说道:“我听说彩虹集团已经从农行那里拿到了三十亿的贷款,成功续命,算是稳住阵脚了。”
银行这种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从来都是只会锦上添花,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根本就不可能雪中送炭。不知道多少企业,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够缓过来,但是却因为银行卡一下资金,嘎嘣一下就没了。
但是彩虹集团身份特殊啊,尽管现在一下子没了四十亿,银行还得是眼巴巴送钱过来续命。
陆逸明说道:“没办法啊,不救也得救。彩虹集团破产是肯定不会破产的,那么多的职工以及背后的家庭嗷嗷待哺,一旦破产,后果不堪设想。”
黄宏生则是说起了另一个消息:“我听说倪润丰为了稳住集团内的其他董事,提出了一个新的战略,打算押注等离子屏这个技术路线,最近和几家岛国企业正在谈判。如果这件事情成功的话,估计他还能够在公司里面继续挣扎一下。要不然,这四十亿的亏损够他喝一壶的了。”
李东生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我靠,这人疯了吧?”
陆逸明也很无语。
看来,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
黄宏生耸耸肩,两手一摊,道:“谁知道呢,估计是打算从岛国那边借势。”
在显示器的技术路线上,现在全世界的企业除了岛国还在坚持等离子路线之外,其他的企业都更看好液晶。
毕竟等离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贵了。
液晶的各项性能指标都差点,可奈何液晶便宜啊,功能也面前够用,只要脑子没病,都知道该怎么选。
也就岛国那地方的人喜欢没事豪赌一波国运了,总想着靠梭哈来逆天翻盘的。
陆逸明想到了等离子屏和氢能源车,未来的几十年里,岛国都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每次下注都能输掉底裤,只能说是不作不死了。
到头来彩虹集团在倪润丰的带领之下接连倒霉,前脚在ape这里亏了四十亿,扭头就踩进了等离子的天坑。
众人聊天的功夫,彩电出口协会的那些会员陆陆续续到场。有些人一脸庆幸的表情,而有的人则是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毫无疑问,感觉庆幸的那些,是犹豫要不要跟ape合作,但是最后却没有出手的人。正是因为这个犹豫,错过了时间,亲眼见证了ape的覆灭,想着如果果断一点可能就跟ape一起死了,才感觉无比庆幸。
而那些垂头丧气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跟ape合作之后亏得裤衩都没了的家伙。
猫猫电子集团的董事长钟有翔,就是当初在彩电出口协会成立大会上面为倪润丰站台,叫嚣着要倪润丰当会长的那个,就是其中之一。
当初他虽然没有跟着倪润丰当场离开彩电出口协会,但是却在倪润丰招道ape合作的第一时间,找上了倪润丰,要倪润丰引荐,也跟ape合作了。
虽然亏的没有彩虹集团那么多,但是毕竟两者的体量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所以现在猫猫电子集团也非常难受。本来就经营不善的公司,现在更加雪上加霜。
金星彩电的负责人秦鹏折更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金星电视本来体量就小,自称是坚持走精品路线。结果在价格战之中被打得落花流水。好不容易靠着彩电出口协会清理了点库存,搞了点现金流回血,但是又抵不住ape的诱惑,与之合作,现在ape一没,金星已经处于消失的边缘了。
而事实上,在陆逸明重生之前的那个时空,金星彩电二零零三年就破产了,正是受到了这个事情的影响。
钟有翔和秦鹏折两个人,看到陆逸明之后,就好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认为,现在只有陆逸明能够拯救他们了。
两个人也顾不得什么颜面,跑过来主动跟陆逸明打招呼。
“会长早啊。”
“会长。”
陆逸明回头看了下两人,顿时就笑了,回应道:“早啊两位。”
看到陆逸明的笑容,两个人更加难受了。在他们看来,陆逸明这笑容里面有八成都是对他们的嘲讽。
但是现在情况万分危急,两个人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钟有翔开口道:“会长,我之前对你说话是大声了点,在这里我先给你道个歉,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说的这个事情,大家当然都很清楚,无非就是协会成立的时候的事情。很多当初为陆逸明打抱不平的人,此时见钟有翔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顿时感觉比大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还要爽快。
那些庆幸的人,此时见到钟有翔的惨状,自然也是后怕不已。毕竟如果当初他们头铁一点,现在就跟钟有翔他们是一个下场了。
陆逸明微微一笑,说道:“人际交往之中,争吵也是在所难免的嘛,大家都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而已,这其实没什么的,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秦鹏折竖起大拇指,拍马屁说:“会长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哎,陆总,我就直说了吧,我们都跟ape有过合作,现在大家都跟着彩虹集团一起掉进了坑里面。陆总你手眼通天,即便是美利坚也有很强的人脉,能不能看在我们都还是彩电出口协会的会员的份上,出面帮忙疏通一下?我们只想追回损失。”
钟有翔点头如捣蒜,附和说:“会长,我们也知道错了,现在也后悔呢。”
李东生不客气地说道:“现在知道后悔,当初干嘛去了?”
陈伟荣也说道:“就是,当初可是你们自己选择要跟ape合作的,别扯上协会。”
面对这几家现在的境遇,陆逸明可是一点儿也不同情,当即毫不客气地说道:“车撞树上了你知道拐了,股票涨起来你知道买了,犯错误判刑了你知道悔改了,大鼻涕流到嘴里你想起来甩了。当初我就跟你们说过了,ape不可靠,但凡你们听进去一句,也不会有今天这种事发生。”
“这……”
陆逸明这话可以说是相当直接了,几个人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是陆逸明说的都是事实,他们自己鬼迷心窍,心存贪念,这才导致现在这种局面的产生,挨骂也算是咎由自取。
钟有翔坐在一旁抹眼泪,呜呜咽咽地说道:“陆总,现在说这些都晚了,这次损失惨重,厂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会长你就大人有大量,伸手拉我们一把吧。”
要说起来,这个年代搞企业的,还是搞私营企业的,基本上都是勐人,而且能够把企业做大做强,也算是为国家的工业化进程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的。
陆逸明作为彩电出口协会的会长,而钟有翔他们目前也还是彩电出口协会的会员,虽然对于这些人的做法感觉道不齿,但是毕竟他这个会长是大家投票推举出来的,这个时候如果不站出来的话,肯定会让其他的会员寒心,到时候他想要在协会里面做点什么事,恐怕也会有人阳奉阴违。
更何况,眼前这些企业,虽然现在都是破落户,但是祖上也曾经阔过,手里面有陆逸明需要的资源。比如说猫猫,是教员亲自视察过的唯一电子产品公司,诞生于烽烟岁月。而金星则隶属于中海电视制片厂。
退一万步说,毕竟都是夏国的彩电企业,而且背后一大帮工人生活也不容易,真要闹得公司破产了,到时候不知道多出多少下岗工人。二十世纪**十年代跟二十一世纪初的下岗潮,陆逸明记忆犹新,后世看过的许多悲剧,其实归根结底也可以从下岗潮开始说起。所以,陆逸明其实内心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