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思索,封清歌便清楚了前因后果,抬起纤手揉了揉太阳穴,道:“还真是本殿自作孽。”
母后离世的时候,封清玉才两三岁,在其他人眼里就是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奶娃娃。
她和父皇生怕封清玉受一点点伤害,精心呵护着封清玉长大。
那时候的封清玉,不会伪装,时常会做些蹂躏虐杀鸟兽虫鱼之事。
父皇担心封清玉长大性格残暴,时常厉声呵斥。而她只认为是孩子天性,虽有教导,却没有惩罚过几次。
直到后来封清玉将才一岁多的小五推进荷花池,她才隐约觉得不对劲。
不等她寻封清玉询问原因,封清玉便被怒极的父皇罚去跪太庙。
得到消息,她立刻赶去了太庙,结果被封清玉假惺惺的眼泪哭得心软,竟然真的听信了他的鬼话,以为封清玉是一时失手,才导致小五掉进了池塘。
吃定了她会心软,封清玉话里话外哭诉有了小五以后,她和父皇开始偏心。
她那时也是蠢笨,真的以为是她和父皇做得不够好。才会让封清玉患得患失。
不仅向封清玉保证,以后无论有多少庶弟庶妹,都是将他放在第一位。而且还陪封清玉跪太庙,硬生生跪到父皇心软,改跪太庙为抄佛经。
落水事件后,封清玉像是受到了洗礼一般。
再也没有之前隐约的戾气,面对小五和刚出生的小六也能做到疼爱有加,完全是一个礼书上的完美君子形象。
这么多年,无论是在父皇面前,还是在后宫众人面前,封清玉一直温文尔雅,仿佛怎样都不会生气。
她心疼弟弟的成长,对封清玉更加宠爱。
凡是对封清玉透露出某些事对他不利,她就会第一时间解决,而封清玉只需要维持着他嫡长子的风度,双手不染纤尘。
现在想来,封清玉能在父皇心中有如今的地位,她功不可没。
揉捏额角的动作停住,封清歌自嘲般地呢喃道:“我当时到底是蠢到了什么地步?”
“殿下?”
景澜担忧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封清歌放下手臂,轻叹了一声,道:“你说说,我护着封清玉那个白眼狼到底图什么?”
“他是殿下的亲弟弟。”景澜实话实说道,“如无意外,会是封国未来的帝王。”
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理由。
“他?”封清歌凤眸微扬,眉目间是满满的嘲讽,“有我在,他这辈子不要肖想那个位置。”
景澜并未接话,只是那双如黑夜般的眼眸中,赞同情绪浓郁。
当局者迷,他作为半个旁观者,早有预感封清玉不适合那个位置。
但封清玉身份摆在那里,只要他不昏头做些大不敬之事,当今圣上百年之后,皇位必然是他的。
“我的‘好弟弟’,千万不要太快昏头。”
很显然,封清歌和景澜想到了一处。
只是比起景澜,封清歌更多一层恨意。
她不会让封清玉败得太轻松,那样太便宜他。
天下千万计谋,攻心为上,攻身为下。
封清玉如今所栽的跟头,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阴暗情绪在凤眸中划过,封清歌在景澜关切目光下,恢复了淡笑模样,复盘了一下离开之前的安排。
确定没有遗漏后,对着景澜道:“离宫中落钥还有半个时辰,本殿准你今日回国公府。”
景澜刚欲拒绝,但是对上封清歌含笑的眼眸,鬼使神差地点头应道:“臣谢殿下体恤。”
刚答应下来,他就有些后悔。
入宫三年,他回家次数屈指可数,如今突然回国公府,老爷子他们肯定问东问西。
被抓着听一晚上教导事小,如果不小心透露了殿下行踪那才是麻烦事。
见他神情纠结,封清歌立刻明白国公府如今不可能站到他们这边,改口道:“你要是不想回去,就留在这里守夜。”
听她突然改口,景澜心中讶异,抬头四目相对,注视着那双冷意流转的凤眸,不由得苦笑:“殿下如果想知道国公府的情况,直接问臣便好,无需试探。”
他对殿下一片赤诚,殿下对他却任有防备,这让景澜心中隐隐有些刺痛。
封清歌本不想解释,可对上景澜受伤的眼神,实在做不到放任不管,只能将心里想法说了出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夹在中间难做。”
景澜心中刺痛瞬间消弭,笑意止不住从心底弥漫而出,俊朗面容在烛火映衬下出奇温柔。
“景家忠心的是能够统领山河社稷的贤明君主,臣相信殿下终有一天能够成为万民信赖的明君。”
少年人眸中融融笑意,糅杂着极致的信任。
这样的眼神,封清歌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到过。
她在景澜面前从不掩饰内心渴望,却也不曾想到眼前不到十六岁少年,会将一切隐藏于话语之下的暗流野心,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景澜,你当真相信我?”
“臣相信。”景澜直勾勾凝视着那双精美艳丽的凤眸,一字一顿地笃定道,“从来到殿下身边的那一刻开始,从未变过。”
太过灼热清亮的眼神,令封清歌承受不来,下意识避开了目光:“赌上所有一切,值得吗?”
这句话,铲除襄阳王的前夜,她曾问过。
景澜的回答是……
“值得。”
脑海和耳边同时响起两个字,如今的景澜声音不像日后那般低沉,其中蕴含的情感却没有任何差别。
紧盯着那双没有任何繁杂情绪的黑色眼睛,封清歌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上辈子就存在的疑惑。
“景澜,你到底为何会支持我?”
就算她再怎样有能力,也只是一位公主。
女子上位,简直是天方夜谭。
要不是因为重生,她根本不会产生这种在世人眼中离经叛道的想法。
如果是前世的景国公,风风雨雨那么多年,会无条件支持她很正常,但现在的景澜不该对她抱有如此之高的期望。
疑惑充斥着脑海,封清歌紧盯着景澜,想要一个答案。
在封清歌困惑目光下,景澜神情温柔地轻声道:“殿下你,便是臣如此做的唯一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