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强的压迫气息,让整个殿内的空气都有些凝滞。
封清歌抬手倒了一杯茶水放在皇帝身边,缓步走到下首处尊位,轻轻提起裙摆坐下。
一举一动是刻在骨子里面的礼仪风范。
封于禁合上手中奏折,指头轻轻敲打着奏折厚实的边缘,过了良久,才道:“汪平丘,身为一方父母官,竟如此轻信他人。”
语气平平,且只提了她所列诸多内容之中,最无关紧要的一个,只能说明一件事。
暴风雨即将来临。
“那些人行事风格诡谲,且手段多变,汪平丘一时不慎中招也情有可原。”
“鸾儿,你觉得父皇该如何处置他?”
注意到封于禁手上的小动作停止,封清歌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汪大人身为禹州知州多年,功绩有目共睹,禹州百姓对他也甚是爱戴。若是轻易处置他,恐怕难以让百姓心服口服。”
“轻信他人,差点让禹州遭殃,若是不处置他,又如何能服众?”
封于禁面色沉凝看不出情绪波动,但封清歌却听出了他的试探之意。
“父皇,前有乱党入京,后有禹州之变。如今这大好河山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私下却波涛汹涌。”
轻垂凤眸隐藏情绪,封清歌语气极为恳切。
“若是被有心之人得知消息,怕是会引起不小的骚乱。”
目光在女儿娇艳脸庞上停留良久,封于禁终于收回目光,淡然道:“鸾儿,父皇相信你的判断。”
封清歌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将早就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父皇派去保护儿臣的暗卫,儿臣留下了几人在宁城,若是汪平丘再有任何不妥举动,他们即刻便能取而代之。”
封于禁点了点头,道:“做得很好,凡事都要留好后手。若有意外,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汪平丘虽有过错,但主要错处是识人不清,并非有二心。”
封清歌仔细观察着父皇的表情。
见他眼底情绪虽然复杂,但并没有厌烦之意,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儿臣想要保下他。”
从奏折中,封于禁便看出了封清歌要护住汪平丘的用意。
听到此话也并不意外。
“不论怎么说,汪平丘识人不清是事实。不追究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典,绝不可能论功行赏。”
他清楚女儿想要卖一个人情给汪平丘,以此来拉拢人心的想法,但内心依旧有些纠结。
想要让封清歌担起重任的人是封于禁,如今内心有些后悔的人,依旧是他。
他不排斥将手中权力移交给宠爱的孩子。
可封于禁身处高位,比谁都清楚以女子之身如朝堂,会承受多大的压力。
他的女儿,从不是池中之物。
但作为父亲,他希望女儿能永远快乐无忧,而不是为了朝堂百姓民生操碎了心。
看到父皇眼中的疼惜与纠结,封清歌内心一暖,脑海中却又不可抑制地产生些许不平。
今日若是换作封清玉解决禹州之难,父皇肯定二话不说,全力支持。
仅仅只是一层身份不同,待遇却是截然不同。
一丝嘲讽从心头划过,封清歌胸口微微起伏,很快收起了一瞬的愤然。
她所得到的偏宠已经足够,再要求其他,那就是贪心不足。
而且要真想坐上那个位置,偏宠只能提供便利,而不是让她拥有一条坦途。
“父皇,汪平丘寻来红苕秧苗,来解决禹州多年来粮食产量问题。”
她和父皇此刻讨论的是关乎民生之事,本就不该掺杂太多私人感情在其中。
晓之以理才是正途。
“若是可行,将这作物推广至封国境内,难道不是一件功绩?”
看着正襟危坐的女儿,封于禁眼神开始发生变化。
属于父女之间的情感退去,只剩下一代帝王的睿智威严。
“若禹州之事为天灾,这番作为已足够让汪平丘平步青云。可如今他犯错在先,最多也是功过相抵。”
微垂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封清歌等得就是这句话。
“此次之事功过相抵,那上任以来将禹州治理得井井有条,便是另一个功绩。”
封于禁一怔,看着女儿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无奈一笑道:“原来鸾儿在这里等着父皇。”
封清歌略显孩子气的得意一笑,而后目光隐约有些担忧,道:“父皇可会生气?”
“无论鸾儿做什么,父皇都不会生气。”封于禁摇了摇头,注视着风采初显的女儿,神情无比温柔,“朕当年点汪平丘为榜眼,也是看重他的才能。”
“既然鸾儿已经埋下暗手,父皇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儿臣代汪大人谢过父皇。”
封清歌颔首行礼,根本不掩饰心底的拉拢之意。
封于禁淡然一笑,语意深沉,道:“此事,该是他来亲自向你叩头道谢才是。”
心底大石彻底落地,封清歌言语间也轻松了不少。
“父皇不要光说汪平丘的事情,还有其他消息呢。”
眼中笑意淡去,封于禁浓眉紧锁,道:“说说你的看法。”
“儿臣觉得谋划此事之人与之前在京中作乱的乱党不是一伙。”
“何出此言?”
“一是京中乱党被抓的消息,并未影响到他们的计划。二则是禹州和果州相距不远,若是禹州出事,果州必然被牵连。”
到底是说此事和乱党的关系,还是此事和京中某人的关系,父女二人心照不宣。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若是计划失败,果州可以随时出粮救援,不至于让禹州之难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封于禁提出了另一种解决之法,封清歌不紧不慢地道。
“话是如此说,但父皇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她看得出来,父皇根本没有怀疑封于明,提出这一点不过是想要听听她的意见而已。
“以那些乱党的行事风格,可不会费心费力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封于明点了点头,道:“鸾儿说得不错。”
而这也是他如今最担忧的事情。
一个已经掌握在手里的对手,没有什么可怕。
但一个隐藏在暗处,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狠狠咬下一块肉的野兽,则需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今次是禹州,下次可能就是苏州,再往后说不定连京城都会有那些家伙的暗手。
封于禁微微垂首,眼底暗流涌动。
“鸾儿可知这赤云阁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