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清歌挥退手下之人,看着伫立在书桌旁边的景澜,轻叹一声。
自从景澜回来,便每日跟在她身后,像个尾巴。
只有她执意让其留在宫中,景澜才会乖乖留下。
可见不到她的时间,一旦超过三个时辰,景澜就会离开长乐宫找人。
除了父皇身边的影卫集体出手,没人能拦住他。
就连封于明都因一次自己作死被打伤过。
对此,宫中前朝都有微词。
如今他什么都不记得,下手更是没个轻重。
幸好还记得不能闹出人命,不然那些家伙就不是有微词的问题。
太医和宫外能招来的神医找了个遍,医术好一些还能辨出景澜体内有蛊虫。
医术不好直接说他是失心疯。
最后不要说封清歌,就连长乐宫其他人听到这个三个字都忍不住拿起手边笤帚抹布赶人。
谁家失心疯的病人,能像景大人这样安安静静。
看上去像是个赏心悦目的雕塑。
当然,这些话,众人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让封清歌知道。
虽然说她看上去很正常,但众人就是觉得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
其实,封清歌真的和看上去一样正常。
景澜出事之后,他手下很多条线都搁置。
封清歌直接用之前学到的通信手法,将景澜手下暗线头目全部找来,告诉他们暂时换了主人。
暗线头目大多数都受过景澜的恩惠,也曾接到过景澜的命令。
对权力移交并没有太大反应,反而对景澜关心过多。
封清歌虽不喜欢这些家伙每次借着送消息的理由,明里暗里打听景澜的情况。
但也知道他们没有坏心,只是担心这个年纪颇小的原主子而已。
收了景澜自己的暗线,还有景家和父皇那边的人手。
这两部分,在景澜出事之后,一部分回到了景国公手中,另一部分则被父皇私下里交给了她。
当时拿到令牌的时候,封清歌心底除了诧异更多的是悲伤。
她本以为父皇会将这部分势力,一直隐藏到弥留那一天。
如今提前给她,一部分是相信她的能力,默认她如今的作为。
另一部分则是因为父皇时日恐怕无多。
两个最爱的男人,最后可能会栽在一样东西上面。
简直是荒唐的可笑。
封清歌尝试着扯了扯嘴角,一个完美的微笑面具,几乎在一瞬间形成。
伪装成为本能,也是一种保护。
“父皇,逍遥丹还剩下多少。”
“最后一颗,我去看的时候,已经丢了。”
封于禁渐渐浑浊的眼眸中,带着哀伤和沉重。
他当时就不该当着那个孩子的面,将那东西拿出来。
封于禁苦涩一笑,他曾经欣喜于那孩子的天赋和忠心,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也会做出这等不计后果的事情。
但他无法责备。
毕竟那孩子还留下了一颗外形和味道与逍遥丹极为相似的丹药,也算是稍微骗骗他。
见封清歌丝毫未曾变化的笑容,封于禁轻叹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张有焚烧痕迹的纸条。
“鸾儿,父皇这里还有药方,但只有一小半。”
看着女儿拿过药方并未观看,只是状似随意实则谨慎小心地将其装了起来,封于禁心中一酸。
“不论结果如何,你要记住自己的责任。”
他是个不算称职的皇帝,也不是一个绝对的好父亲。
想要两全其美的后果,就是两者都无法兼顾。
“父皇,放心。”
她不可能为了儿女私情而放下家国大义。
极度认真的凤眸,让封于禁欣慰的同时,止不住心痛。
“父皇还在之时,你可以稍微任性一些。”
明明才三十多岁,却像是知天命年纪的皇帝,抬起已经开始浮现斑纹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不知何时,连他手掌都无法承载的稚嫩肩膀,已经变得宽阔。
“就当是留一个念想。”
封清歌沉默了许久,轻轻应了一声,提醒皇帝注意身体之后,转身离开。
要走出之时,她似乎听到了皇帝叹息的呢喃。
“如果可以,有些关系就终止在这一代吧。”
抬步走出,软底绣花鞋落下悄然无声。
封清歌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其他。
她竟然在向来运筹帷幄的帝王声音中听到一丝颤抖。
似乎是愧疚,似乎是惋惜。
她说不清楚。
明明之前故意算计封于明起兵,将他们这些小辈的性命都压在封于明的一念只差上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情的父皇。
如今竟然对景家产生了怜惜。
胸膛起伏,呼出一口浊气,封清歌缓步走出有些清冷的承乾宫正殿,带着面无表情的景澜,缓步向宫中走去。
以前她不喜将时间浪费在这等无意义之事上。
如今倒是觉得用脚步丈量宫殿,能够让时间延长,还能让头脑清醒下来。
只是回宫之后,要加速处理政务。
同时手中药方被传抄成许多份,送到了各处手中。
如果有人能复原出药方,并找到解决之法,那就是他们的幸运。
如果不能,她也不强求。
皇帝身体越来越差,所有奏折基本上都是封清歌在处理。
她不再刻意模仿父皇字体,落下算不上多么漂亮,却也磅礴大气的字迹。
隐约间还有其他两人的痕迹。
批注字体改变,朝臣皆有所察觉。
众人早便猜到有这么一天。
有人默默接受,有人选择观望,有人却极力反对。
朝堂之上含沙射影指控她不该牝鸡司晨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六部里面,户部一直是父皇心腹。
工部向来与世无争。
兵部因景澜和封于明的关系,不会多言。
吏部人员冗杂,就连平日上奏都无法统一意见,更不要说如今。
礼部已经摆明支持封清玉。
刑部大多都是之凭律法说话的家伙,他们心中或许会对这件事有想法。
但既然律法中没有明令禁止,他们就不会参与。
至于其他官员,竭力反对得不足三分之一。
就是这三分之一,天天写得折子都快要将封清歌给淹了。
而这些折子,父皇全部收了起来,一样都没有送到她面前。
她也乐得装傻。
至于奏折上面回复了什么,封清歌并未派人调查,故而一无所知。
只是奏折数量不断减少,肉眼可见。
她还发现下朝后,接触皇子的人开始变多。
封洁谨想要用老办法装病,但封洁云向他一步,仅仅是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就将自己弄成了一副马上就要入土的模样。
被捷足先登的封洁谨,冲到封洁云寝殿将对方好好数落了一顿,然后任劳任怨继续上朝。
但每天都是早早等在长乐宫门外,和封清歌一同前往金銮殿。
等到下朝之时,他也是第一个冲到封清歌身边。
其他人根本没机会和他搭上话。
两个皇子已经明确表态,那些人也无法见状注意打在他们身上。
只剩下一个封清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