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惠宗(元顺帝)后,脱古思帖木儿一脉的汗统便已绝嗣,哪还有什么天元年号?”
脱脱不花又惊又怕的质问了阿古拉一句,也先否定了自己的汗统传承,毫无意味已经动了弑君的杀心,双方接下来就是不死不休!
还没等阿古拉回答,站在一旁是阿噶巴尔济,就满脸义愤填膺的回道:“大汗,也先谋逆之心已经昭然若揭,我们必须要为先祖卓里克图汗一战!”
卓里克图汗就是脱脱不花一系先祖也速迭儿的汗号,最早能追朔到与忽必烈争夺汗位失败的阿里不哥血统传承。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先改用“天元”年号,遵从元顺帝一脉脱古思帖木儿的传承,确实相比较篡位的也速迭儿更为正统。
但问题是元顺帝的后裔血脉被明军在捕鱼儿海击败后,出逃时全被阿里不哥后裔也速迭儿杀光了,太师也先只能遵从一个虚名,压根找不到任何继承汗位的传承人。
于是乎答桉就很明显,既然没有传承人,那么就只剩下两条路可选。要么太师也先自立为汗,要么就是再从黄金家族血脉中找一个继承人。
按照常理推断,也先都否定了也速迭儿的汗统,那么必然不会在阿里不哥的后裔血脉中找传承人。偏偏阿噶巴尔济被汗位诱惑冲昏了头脑,嘴上虽然说着也先谋逆,要为祖先汗统一战。
实则心中想着从脱脱不花这里,顺势接过鞑靼部的兵权,以求最大限度保存族群力量,成为自己日后统治的根基。
望着阿噶巴尔济这副热血求战的模样,脱脱不花心中感到很欣慰,至少在关键时刻依旧有着兄弟齐心,没有像太师也先屈服的想法。
“五千部族军已经被击溃,意味着也先来势汹汹做好了完全准备,再贸然领兵迎战定然胜率不高。”
脱脱不花否定了阿噶巴尔济领军作战的想法,他心中很清楚这种局势之下,再度出击跟瓦刺大军作战毫无胜算。哪怕勉强能取得一些优势,自己部落也会损失惨重,无法承受后续瓦刺部的侵扰。
目前好的解决之法,便是驱虎吞狼!
“哈木格,你立马前往辽东军边堡,就说瓦刺大军来袭需要驰援。”
“大汗,向明国辽东军求援,这会不会在蒙古诸部中遭来非议?”
得令的哈木格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领命,他们这些一线将领很清楚前线鞑靼部族军出现溃败,问题更多是出在内部军心上面。
或者更为直白一点说,脱脱不花向明国俯首称臣,让许多族人感觉受到了侮辱,宁愿去相信太师也先恢复成吉思汗荣光那套。
现在去向明军求援,毫无疑问将进一步打击脱脱不花仅剩不多的威望,到时候大战来袭怕事兵败如山倒。
“非议?”
脱脱不花冷笑一声,他对于蒙古诸部的嘲讽讥笑何尝不知?
但问题是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去评定成败,哪怕伟大如成吉思汗,崛起之前也遭受过许多屈辱跟臣服。鞑靼部就算不向明国皇帝俯首称臣,难道就能免于被瓦刺部吞并的结局吗?
从也先要求召开蒙古诸部会盟,拥立勐可为皇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把野心写在了脸上!
“本汗已经选择了屈辱的蛰伏,那么明国就必须付出宗主的代价,否则一切岂不是白白损失?”
“哈木格,事不宜迟,赶紧去向明国请求援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哈木格没有再过多的犹豫,抱胸领命后就快步走出了汗帐。
望着哈木格离去的背影,阿噶巴尔济的脸色阴沉无比,辽东军的战斗力,没有谁比曾经的敌人更加清楚。随着去年辽东之战后参将李达全面掌兵,整体战意出现了一个质的飞跃,再也不是当初保守绥靖的态度。
一旦辽东军驰援漠南蒙古,瓦刺大军还真不一定能讨得便宜,那自己的大汗梦想更是遥遥无期。必须要在辽东军驰援之前,逼迫自己的兄长脱脱不花退位,不能再犹豫等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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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点,阿噶巴尔济朝着帐内自己亲信使了下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的悄悄退出了汗帐,朝着瓦刺营地方向快速奔赴而去。
现在抢的就是一个时间,到底是辽东军先过来驰援,还是瓦刺大军更快一步击溃鞑靼部,俘获或者杀死脱脱不花。
哪一方抢占先机,哪一方就能成为蒙古草原的掌控者!
大明京师成国公府,沉忆辰结束与朱祁玉的面圣后,带着有些疲惫的心态回到了府中。
虽然谈妥了靖远伯王骥永镇一方的条件,但是开放海禁以及开启大明的航海时代,依旧彰显着阻力重重。要知道这仅仅还是景泰帝朱祁玉的不感兴趣,相比较起来满朝文武这关更难过去,他们更加的保守以及漕运关乎到各方利益。
海禁这个局,沉忆辰感觉自己权倾朝野之前,恐怕很难凭借一己之力推行下去。
回家还了一身常服,然后与妻子陈青桐闲聊几句后,沉忆辰便起身来到了大公子朱仪的院中。
正旦朝会上二公子朱佶通敌叛国的事情曝光,景泰帝朱祁玉考虑到朝中勋戚集团的影响,虽然没有继续趁此机会削弱打压成国公一脉,但是晋升为都督同知的朱仪,依旧处于一种闲赋在家的状态,并没有继续掌控实权。
朝堂这个名利场,人走很容易就茶凉。一朝天子一朝臣,成国公朱勇积攒的威望,不可能无限度的消耗下去,以往朝中勋戚大臣给面子,在于朱仪才华出众,让人看到复爵的希望。
现在就连嫡长子朱仪本身,都被边缘化排挤出了权力中心,成国公府这块招牌可能撑不住多久了。
“向北你主动过来拜访,真是稀客。”
望着沉忆辰出现在自己的院中,朱仪着实有些意外,一向云澹风轻的语气都不由惊讶几分。
“冒昧打扰,还请大公子勿见怪。”
沉忆辰客气的拱了拱手,哪怕双方某种意义上有了生死之交,更是紧密成为了利益共同体,他依旧保持着客套的礼数。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多年来你第一次到我院中。”
“是啊,第一次来。”
乙丑科会试沉忆辰入住成国公府,算起来至今已有六年之久,他确实是第一次踏足朱仪的庭院。
“相信向北以你的性格,是不会过来寒暄叙旧的,说吧有何事。”
简单感慨之后,朱仪就问起了正事,朝中现在风云季动,已然有着多事之秋的迹象。
沉忆辰也没有废话,点了点头道:“今日我入宫面圣,说服了陛下让靖远伯王骥永镇麓川,等待钱粮军饷筹齐之后,南征军将很快离京。”
“靖远伯永镇麓川?”
还没等沉忆辰说完,朱仪就惊讶的开口打断了。
大明历史上一个永镇云南的黔国公,还得追朔到太祖开国时期,沉忆辰居然能说服皇帝再度开启永镇“分封”?
“嗯。”
沉忆辰点了点头确定,但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他相信以朱仪才智,很快就能判断出当今的局势,并且想明白景泰帝朱祁玉答应的原因,不用解释多费口舌。
“南征军离京之后,我判断以太上皇的性格,他会联络太后跟旧部殊死一搏。京营中目前安远侯柳浦掌控着神机营,效忠陛下的昌平侯杨洪掌控着三千营,唯独掌控着五军营的武清候石亨态度不明。”
“除开京营兵马,皇城内御马监掌印太监郭敬掌控着腾骧四卫,这是天子亲卫的主要兵力。郭敬此人口碑低劣,还有着走私通敌的嫌疑,正常情况下哪怕掌御马监大印,也很难调动腾骧四卫。”
“但如果有着太上皇的名义,以及皇太后的懿旨,不明所以的腾骧四卫只能听命行事。想要阻止宫中亲卫生变,给当今陛下赢得反击的时机,京卫指挥使韩良安掌控的上直卫亲军,就必须起兵护驾!”
“大公子,我需要你说服韩良安,效忠于当今圣上!”
沉忆辰把自己背后的谋划,一五一十全盘告知了朱仪,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毕竟介入到皇权斗争中,站错队的下场可能不仅仅是自身惹来杀身之祸,恐怕妻儿子女乃至于整个家族都无法幸免,只有让朱仪了解全盘的走向跟计划,才能更好的去执行跟发力。
可能是信息量太过于巨大,朱仪听完沉忆辰的描述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回答,相反陷入了一种沉思中,脑海中飞速的判断跟分析局势走向。
思索良久,朱仪才开口回道:“上直卫亲军所属的十七卫兵马,大多数并入京营或者直属于五军都督府,正三品的京卫指挥使徒有虚名,真正能掌控的仅有巡城兵马万余人。”
“韩良安早年间跟随过父亲大人,后续我也跟他一同戍边过,此人平庸守成之辈没有什么大野心,这种风险极高的事情恐怕很难让他做出效忠抉择。”
朱仪的回答,让沉忆辰庆幸自己找对人了,连他都觉得棘手难以说动,那么自己贸然去找上门劝说韩良安,结果可想而知。
“如果韩良安不主动站队,那么宫廷之内必然会被郭敬掌控的腾骧四卫掌控,哪怕大司马最终接管京营前往紫禁城平息政变,恐怕也为时晚矣。”
“大公子,此事是一场危机,同样也是一个机遇,想要复爵成败在此一举!”
这件事情沉忆辰没有退路,他的所作所为决定了定然会被朱祁镇不容。想想历史上南宫复辟后,于谦等一众京师守卫战的功臣是什么下场,就能推断出必然的报复。
如果朱仪说服不了韩良安,亦或者他没有梭哈复爵的赌徒心理,那么沉忆辰就得提前安排最终后手。
这个后手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那种,用了哪怕成功沉忆辰日后也很难在朝堂中立足!
望着沉忆辰略显急切的神态,朱仪复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然后缓缓抬起手臂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说道:“这件事情交给我了,陛下定然不会出现任何闪失。”
“大公子,你想做什么?”
沉忆辰感受到了朱仪的异样,这架势很明显不像是说服韩良安那么简单。
“如果真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我会提前调集旧部入宫救驾,就如同你说的那样成败在此一举。”
此话一出,让沉忆辰呆站在原地,朱仪的果断跟决绝远超了他的预期。
要知道召集旧部入宫勤王,同样是沉忆辰准备好的最终后手,但他属于没得选,注定不容于太上皇朱祁镇。相反朱仪身为成国公嫡子,只要不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依旧还有着退路可言。
“大公子,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面对沉忆辰的“忠告”,朱仪笑着摇了摇头道:“向北,你选择告知我一切谋划,去说服韩良安参与到二帝相争,仅是为了利益驱使有着更高的成功率吗?”
“我……”
沉忆辰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确实需要朱仪的帮忙去提高拉拢韩良安的成功率,但绝不仅限于利益驱使。
某种意义上在沉忆辰的内心深处,还有着希望朱仪能凭借站队效忠的功劳复爵,撑起成国公府这块摇摇欲坠的牌匾。
看着沉忆辰无法回答的模样,朱仪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向北,还记得在土木堡站场上,你曾问过说自己如果没有利用价值,更带给不了成国公府荣辱与共,我还会选择冒险驰援吗?”
“当时我的回答,就是现在的回答,始终未变过。”
“我们是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不知道你现在,回答还是当初那样吗?”
朱仪的话语,让沉忆辰回忆起土木堡的那段对话,那时候的自己说如果朱仪陷入危险之中,同样会选择领兵驰援,但与成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为了大明将士跟家国天下。
如今再次们心自问,真的对朱仪的相助,会不夹杂些许私人情感吗?
无法回答,就意味着心中有了答桉,沉忆辰终究还是在意了成国公府的荣辱。
“谢了,大公子。”
沉忆辰拱了拱手,心中五味杂陈终究只能说出一声道谢。
“向北,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成国公府不能再继续沉沦下去了,父亲大人需要看到我光耀家族的门楣。”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沉忆辰能明显感到肩膀上朱仪手臂重了许多,他身上其实承受着太多压力,迫切需要一个时机让家族重振荣光,哪怕充斥着万劫不复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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