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夭那本玉郎誊写的《珠玉集》一出版,便震动了奉贤文坛。
闷头在宫里发愤图强的赵玉瑾也珍藏了一本。
他先是狂喜,随意一翻便觉字字珠玑,细品之下只觉荡气回肠,恰如五内都被洗涤了一遍,恨不得马上把书捧到父皇母妃身边去显摆:这就是我心爱之人写的!
接着他便打翻了醋瓶,琢磨起了为什么开篇那首是《赠玉郎》。
开篇第一首诗,差点没把他气死。
他把全诗28个字掰开、揉碎、斟酌、推敲、品尝,直到折腾得自己心力交瘁。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才是她拒绝我的真正原因!
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感觉受了糊弄的他难受至极。
赵玉瑾胸中腾起了熊熊妒火,这火把他的心肝脾肺肾都快烤焦了。
他体会到了此生从未体验过的疼痛,从五脏六肺传来。
凭什么是玉郎?!
我对她还不够好吗??!
赵玉瑾在心底咆哮。
若说曾经的陶夭夭被玉郎握在手里,他虽不甘,却也只是不甘,并不会认为那有悖情理,毕竟那二人青梅竹马常年厮混,两家交好,恐是父母早做了姻缘打算。
但现在的玉夭已经面目全非,从她溺水醒来,便已是个全新的人儿,她没有记忆,没有一切过往生活带来的喜怒哀乐,当然也没有他玉郎什么事。
这个时候,是他赵玉瑾先认识的陶夭夭,是他陪着她教导她,是他用了心浇灌这朵懵懂的花。
过去一年多,玉郎还在关外吃沙子,凭什么他一回来就扭转了局面?!
她不应再属于玉郎!决不可以!!
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就凭玉郎给了她一个虚假的玉夭身份,就可以理所当然把她算为他的人?这太荒唐。
赵玉瑾又不可避免地想到夭夭逃婚时,原是不认识玉郎的,居然这样还能让人家捷足先登,他怎么想怎么苦闷。
如果当时帮助她的是自己,结局是不是就截然不同?
可是时光不能倒流,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筹谋。
于是乎赵玉瑾找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携了厚礼去恭贺陶夭夭新书出版。
那个见钱眼开的人高兴得像朵花儿:“师父,你跑哪去了,这么久不见人影,我有好多事要跟你说呢。”
陶夭夭一高兴,就忘了赵玉瑾是那要添乱不安好心企图求娶她的宸王,总还以为他就是过往那个跟她插科打诨又贱又亲的师父,好事坏事,她总想第一时间跟他分享分享。
“快说快说,你又起了什么坏心眼,要折腾点啥?”
出于对陶夭夭的了解,赵玉瑾知道陶夭夭想干的事就没有不离经叛道的,他以前给她收拾的烂摊子可不少。
陶夭夭双眼亮晶晶的,像两颗星辰落在那里面。
她眉梢眼角都是热腾腾的情绪,道:“师父,你想拥有事业多挣银子不?”
赵玉瑾的心“咯噔”一下,暗忖这人到底挖了什么坑等自己跳。
她是不是以为所有人听见挣钱就会眼睛发亮?
很明显陶夭夭又在动什么发财的歪脑筋,只不过这次还想找个冤大头垫垫背。
赵玉瑾心知肚明,脸色如旧,依然和风细雨道:“小财迷又想到什么发财的门路了,说给为师听听,靠谱呢,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绝对靠谱。”陶夭夭立马保证。
她兴奋地凑到赵玉瑾身边滔滔不绝地分析起奉贤整个娱乐业现状,表明了普通百姓也有精神需求,再条分缕析如果自己打造一个普罗大众的娱乐市场胜算几何,利润几何,遇到的难题又几何。
赵玉瑾的思想被一个点触动,那就是陶夭夭将要创立的娱乐公司会独立于妙香楼,只是一个只有才艺演出不涉及色相和皮肉的地方。
虽然他被“公司”这个新词弄懵了脑袋,但想到自己以后不用藏头露尾的来往于青楼,赵玉瑾顿觉这主意也不错。
他想,陶夭夭干成了这件事,她自然是欢喜的,她欢喜自己也会欢喜,挣不挣钱他倒不在意。
那么若方向不对,经营不善,也就是蚀本浪费银子,他赵玉瑾差什么都不差银子。
其实陶夭夭对他这个师父知之甚少,她只知道他是个闲散王爷,当朝唯一贵妃金贵如皇后的唯一爱子,是个有趣好玩的人。
她不知道这人名下有数不清的产业,单是矿山都有无数,真正是个拥有金山银山的人。
所以,这个财大气粗的师父一挥手,气势如虹:“小财迷,你想干什么就去干,挣钱了算你的,亏钱了算我的!”
陶夭夭简直惊得目瞪口呆,三寸不烂舌还没开始发挥,利弊都还没陈情,就听那土豪这种发言,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玉瑾看她居然沉默,不知道自己这话哪里出了毛病,道:“怎么啦,我答应还不对了?”
陶夭夭神色复杂看着她那土豪师父,带点颓丧开口:“师父啊,你能不能认真一点。我在讲正事。”
“我讲的不是正事吗??”赵玉瑾诧异地问。
“你决定得太草率。你知道吗,启动这个计划是需要很多钱的,你是需要投入真金白银,前期中期后期每一期都需要大量金钱铺路,一旦哪个环节做不好,可能功亏一篑,之前投入的钱就打了水漂。”
“这个是自然。我知道啊,投资有风险嘛。”
陶夭夭这下更愁眉苦脸地看着她师父了。
在她眼里,这个闲散王爷果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从没打拼奋斗过,也不知道挣钱这事从来都铺满荆棘。
他像一个孩子,跟随心情,随意许了一诺,成人当了真,到时倒霉的还不是大人,你拿什么去要挟那个孩子负责。
赵玉瑾看陶夭夭居然被他如此坦诚积极的回应,搞得愁眉苦脸心事重重,他的内心也是崩溃的:你还要我怎样啊?掏出心来给你看?
他以非常正经,简直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神情,配合诚挚的声音:“小财迷,你愁什么?信不过师父?我可曾害过你?可曾失信于你?”
“那倒没有。”
陶夭夭脸上阴晴不定,但她心里却在想,这种正事怕还是去给顾姐和哥哥说更妥当,那两个,应了便是应了,不会让人这么觉得不踏实。
她为什么第一个说的却是赵玉瑾,想拉拢入伙干事业的也是他,她心里明明白白:自己就是想抱大腿,想借助人家的权势地位财富,从古至今哪个干娱乐业的不是白道黑道有些人脉,无论如何拉赵玉瑾下水是首当其冲的大事。
她原先想的是,赵玉瑾总该有所思考犹疑,毕竟她要干的在当世还算个新鲜事物。
这个世界连个梨园都没有,真正的娱乐圈尚未形成,富人们的娱乐还仅局限于养家妓和逛青楼。
自己这样前无古人的创举,赵玉瑾总该思前想后权衡一下利弊,抛出几个问题,问清他自己在这个事情里股份占比,责任和义务怎么划分,但是他什么都没问,居然就一口答应。
最可怕的还是承诺亏钱算他的!
现在赵玉瑾就一个人傻钱多的形象,顽强的立于陶夭夭脑里。
赵玉瑾看那个平时提到钱就来精神的人,却在这刻有点萎靡,不禁加重了自己正经的分量,差不多把他见皇帝老爹的嘴脸都拿出来了。
他道:“夭夭,你是担心我胡乱许诺,事情不顺又置身事外?你真的不用多虑,我们可以先做个契约,约定出资数目,及你需要我做的事。若是开展不利有了亏损,一切都由我承担,若是盈利,你可以约定分我几成,我乐于接受。”
“有了亏损你承担?那你有什么附加条件吗?”
“没有条件。我就是想帮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叫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呢。”
再没有比这更诚心感人的话了。
陶夭夭顿觉上天入地她再找不到这么疼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