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夭得了玉郎的保证,便满口答应带他过去看她的新朋友,不过说那二人还在昏迷中,晚上去看看醒来没有。
心情放松后陶夭夭便忍不住把她的创业计划,呱嗒呱嗒给玉郎和盘托出,最后问玉郎意见。
玉郎笑:“我的意见重要吗?”
陶夭夭答:“自然是顶重要的。”
“那为什么你第一个寻求合作的是赵玉瑾不是我。”
玉郎似笑非笑地看住陶夭夭的眼睛,刁难她。
陶夭夭脑里又蹦出了“小心眼”三个字。
但她嘴里的话还是规矩的:“哥哥,我师父比你闲嘛”。
没说出口的其实还有“他比你有钱,比你有权”。
“……我师父。”
玉郎重复着这样的话,脸上表情微酸:“叫得可真亲切。”
陶夭夭越发坚信这人是个小心眼了。
但她如今心理年龄毕竟不小,约莫感应到什么,倒是有点小小的欢喜,道:“我哥哥怎么就不能喜欢下我师父呢。”
玉郎右眉一挑老实承认:“没办法,喜欢不了。”
陶夭夭就大方表示,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他也不喜欢你。
玉郎却又问:“夭夭问我意见,我若不同意,你还会做吗?”
“当然会做。”陶夭夭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你还问我做甚?”玉郎看着她那实诚的模样,心里微微有点受伤。
“但是哥哥若支持,我会很高兴。”又是她那招牌笑。
“所以,我只有支持了。其实只要你喜欢的、想要的、想做的,你大胆去做就是。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玉郎又想到那次她关于“做一棵树”的言论,不知道她这么拼命想做一棵参天大树,是为了远离男人,还是为了匹配男人。
他问:“为什么这么拼命?”
陶夭夭毫不犹豫道:“挣钱呗。”
玉郎还以为她多少有些梦想成分在里面,或者是热爱,哪知她倒实诚。
他困惑:“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出书,你也说是为了钱。”
玉郎看见陶夭夭的脸色瞬间阴了,那脸上竟然浮现点哀切。
她垂眸苦涩一笑,声音低低的:“为了尊严的活着。为了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还想倾我心,尽我力,拉一把泡在苦水里的人。”
玉郎把她脸上那点哀切和苦涩尽收眼底,心里隐隐一疼。
品味那些话,一字一句都透着疲惫和沧桑.
他突然后知后觉挣钱与她未必是热爱,但一定是为了梦想。
她这是在为了实现这个梦想而努力。
“…….夭夭”
玉郎突然心里有些堵,如胸腔中被谁强塞了一团棉絮,还迅速膨胀着,瞬间塞上了喉咙.
他想说“你的梦想可以是我的梦想”,他还想说“我想保护你”,但每一个字都被压在了心腔吐不出来。
陶夭夭望向玉郎,看他少有期期艾艾的样子,那眼里蓄满的怜惜和心疼让她心一悸。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醒悟,玉郎这份心应该是对着他竹马青梅的原主,和自己这冒牌货没啥关系,不由把自己悸动的心冷嘲热讽了翻。
她突然就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不是我了?”
她少有的省却了“哥哥”二字,可能瞬间觉得这称呼也是偷来的。
“是。”玉郎这次肯定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感觉。
他所熟悉的夭夭从未有此等挣钱欲望,更不可能有倾心尽力庇佑他人的梦想。
她是个高贵的淑女,温柔而无忧,怎么会有疲惫和沧桑。
陶夭夭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内心升起一个残忍的欲望“破灭幻想”。
玉郎的也罢,自己的也罢,统统毁灭也好.
反正今生无缘,又何必牵动心肠。
她诡笑着向玉郎勾勾手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玉郎总觉得那笑里一股不怀好意,但还是忍不住倾身过去。
那人仰头把嘴凑近了他耳边。玉郎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仿佛有了和夭夭耳鬓厮磨的错觉,耳根“腾”地红了。
耳边人轻声道:“我、不是、陶夭夭。”
玉郎“蓦”地一惊,猛然后退,盯住那张笑脸。
她咬着唇,一脸坏笑,杏眼里流光溢彩。
她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一脸“你爱信不信”的表情。
陶夭夭确实有种沉甸甸石头落地的感觉,类似于“我坦白了”,“我没有骗人”的轻松。
余下的,就看玉郎了,还认不认这个妹妹,进退都在他手里。
无论怎样,她觉得都能理解接受,若他从此转身再不相见,夜里她或许会哭,但面上肯定能绷住。
玉郎这时却说话了,脸上甚至带了笑意:“我也觉得你不是她。那你是谁呢?”
他真心不是戏谑,而是很早就觉得此夭夭非彼夭夭,她们除了这脸,就没有什么有共通处。
这刻,他大胆猜测这不同的两个人,由于长相酷似出于某种目的秘密互换了身份,而换过来这位大约出身贫寒,曾经活得不易,受过很多苦楚。
他似乎猜得八九不离十,但差那么一点,就谬之千里了。
陶夭夭那个招牌笑容突然绽放了,软萌而甜蜜,道:“自我介绍一下,我,陈陈。”
她向玉郎伸出右手,这是标准的现代握手礼仪,是下意识的动作。
玉郎不知道她伸手是要干嘛,犹豫着伸出手,却被陶夭夭握住摇了摇,道:“这是我家乡的握手礼。”
玉郎的俊脸“腾”地红了,暗想“我居然蒙对了”。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胸口那堆棉花不见了,整个人特别轻快,笑问:“那我夭夭妹妹哪里去了?”
他这边一轻快,陶夭夭却肉眼可见的眼光一暗.
她心里叹道“她果然还是只记挂着他的妹妹,连我是怎么来的,我的家乡在哪里都不问问”。
陶夭夭敛了笑容,淡声道:“死了。她淹死了。”
玉郎如今是莫名其妙的相信她,从把她接回侯府基本一颗心就系在她身上,她说什么都愿意相信,她做什么都觉得正确,只要是她想她要的,他都恨不得给她送到手上。
他自己都说不清这是什么原因,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她笑得太纯真,纯得不能再纯,真的不能再真,这样的人会让人觉得整个人都简单干净。
他既然信她,那么就只有接受了真正陶夭夭已死的噩耗。
陶夭夭紧张地观察着玉郎的反应,见他颓然握紧了拳头,双眼蒙上了水雾,呆呆地坐着不动了。
她知道他是难过了。
陶夭夭突如其来一阵心痛.
她捂了捂胸,拼命抑制住眼睛的酸涩,木然一张脸劝道:“你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谁知道这件事?”玉郎哑声问。
“没人知道。她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陶夭夭。包括莫邪。”
她不带感情的声音,继续道“很抱歉,冒充了你妹妹。”
玉郎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陶夭夭,问道:“她到底怎么死的?你又是怎么成为夭夭的?”
陶夭夭看他刨根究底,本来心里就痛的她索性恶作剧地说:“说过啊,她淹死了。我和她同时溺水,相府的人救起的是我,然后就这样了。”
玉郎认真看住陶夭夭的脸,道:“莫邪说夭夭是在相府的池塘溺水,你如何得入相府又正好同时段落水?又如何能相像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再说夭夭的遗体呢?就没人发现?总会浮出水面,你怎么能替得下她?”
他并不是怀疑她说假话,只是单纯认为她遗漏了什么没告诉他。
陶夭夭看他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又起了促狭的心思,只是这心情是恶劣的,阴冷的。
哼!你心里就念着你的夭夭妹妹,索性咱就实话实话,好聚好散。
她幽幽地开口:“你的夭夭妹妹虽然死了,但遗体好好的在呢,你可以看看我,我帮她保管得不错。”
陶夭夭站起身,在玉郎面前神色凄然地转了一圈,双手交叉抱住自己,道“我是她,又不是她。这身体是她的,但这里和这里不是她的。”
她先是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又指了指头。
这下,玉郎完全认为陶夭夭绕了半天在拿他逗趣了。
他无奈喊:“夭夭,你别闹了。害我白白伤心。”
“伤心”二字大大刺激了陶夭夭的神经。
她正色道:“我没说假话。陶夭夭死了,我,陈陈,接管了她的身体。”
玉郎扶额,心道这妹妹为什么要这么胡诌,是不是逗他挺好玩。
他宠溺又无奈地笑道:“好了,陈陈是吧,谢谢你成为我妹妹。”
“陈陈也死了。我只是个女鬼…….”
”鬼上身懂吗?或许你该感谢我让你妹妹的身体重生。”
陶夭夭撩了撩头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慢慢地沉默,吊足了玉郎的胃口.
她大马金刀坐了玉郎对面,吊儿郎当看住玉郎的眼睛,嘴角挂了点戏谑的笑。
“你可以说我是贼,窃取了她的遗体,但我离开相府自力更生,好歹没有窃取她的身份。只是我窃取了你作为我的哥哥,是我的错。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吧。你也别妄图用什么道士驱赶我的魂魄,我若离体,你妹妹这身体就真的死了。”陶夭夭几乎是恶狠狠阴恻恻地说出这一长段。
玉郎简直觉得这娃实在是个编故事的高手。
念及她在山洞里信口胡编乱造身世糊弄过人,忍不住笑眯眯道:“女鬼是吧,谢谢你保住我妹妹的身体。”
陶夭夭一看那张笑脸就气得不行,听他一口一个“我妹妹”无名火在胸中“腾”地燃烧。
她没好气道:“好了,你请回吧,我不是你夭夭妹妹。以后你也不要再来了,张清和武忠义拜托带回去,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暂且记在账上吧,日后我总会想办法还的。”
她说完站起身动手把玉郎往门外推。
陶夭夭打定主意一别两宽,断了自己心里那些该死的念头也好。
玉郎顿感她情绪诡异,坚持不走,一脑子疑问自己是怎么惹恼了这位变脸达人。
陶夭夭弄不走他自己却哭了。
她边哭边把人往外推:“走啊,回去伤心你妹妹去,这里又没有你妹妹!”
玉郎莫名其妙,看她梨花带雨又觉得心疼,反身捉住她的手:“夭夭怎么啦,我哪里说错了,你不就是我妹妹?”
陶夭夭甩开他的手,胡搅蛮缠地耍横:“谁是你妹妹?!说了我是陈陈!你想着你妹妹,就找和尚道士高人来驱赶我。”
她那一身的委屈劲和伤心把玉郎心都要化成水了。
他鬼使神差地抱住了那个胡搅蛮缠的人,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柔声哄着:“好了,好了,哥哥错了,陈陈是吧,女鬼是吧,管你是谁,你都是我妹妹,我还找谁去。”
陶夭夭心底有很多隐秘的痛。
暗生的情愫纠结无望的痛楚。
自卑的折磨和肖想的自省。
这些经常把她在暗夜里逼得泪水汹涌,玉郎这紧紧一抱,顿时让她从胡搅蛮缠的任性转化成了真正的伤悲。
玉郎只觉脖子一低,怀中人踮起脚尖挣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那人带着哭声轻轻叫了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