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之后,宁城第一医院。
谢母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末桃坐在靠近床边的椅子上,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窗边站着的人。
谢父背着手,绕过病床,轻轻地走到她旁边,拍了拍肩膀。
示意她跟他出去。
谢末桃坐在椅子上顿了两秒,长长的睫毛眨动了几下,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跟了出去。
门外,谢父两只手背在身后,语重心长地说。
“谢予跟我说了,你觉得我们是不想要你了,让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
“你误解爸爸的意思了,只是你妈妈现在这个样子,我把真相告诉你,是怕她的病情以后连累你。”
“不管你会不会去找亲生父母,你都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谢末桃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似乎又很多话要说,话到嗓子眼里也只剩下一句。
“爸爸,对不起。”
紧抿着嘴唇,满是内疚地低下头。
她以为谢父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这个事情,是让她去找亲生父母,不想再要她了,领养协议标着期限,等到她十八岁的时候,这个协议就作废了,她可以重新回到孤儿院或者离开这个家。
他们早就不是她的监护人了。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谢父的心里比她更痛心,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到底是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比亲生的更亲。
“孩子,我只是希望你能正视这件事情,你是我们领养的,但跟其他孩子没有区别。”
谢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妻子和他一直以来太过溺爱她,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小孩子脾气,承受不了一点事情。
这要是以后......他和妻子走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连个亲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更希望谢末桃去找她的亲生父母,说不定她还有很多兄弟姐妹。
“爸爸,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妈妈。”
谢末桃坚定地说。
尽管眼前的人和病床上躺着的人因为一张泛黄的纸突然就变得陌生了,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照顾妈妈。
希望有一天,妈妈会记起来,她还是她最亲的女儿。
谢父听她说完,嘴角颤了颤,欲言又止,两手垂在腿边走了。
并没有回到病房,而是去了餐厅的方向。
已经晚上六点多,等妻子醒来估计会饿,得先准备一份饭,不然餐厅就关门了。
谢末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似乎下定了一个决心,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有一件事情想了很久,在这一刻得出了答案。
她知道自己究竟在烦躁什么了,究竟在害怕什么了。
转身推门返回病房,脚下步伐变得轻快。
不管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她这辈子都不会回到他们身边了。
更不会去主动找他们。
站在病床旁,凝视着谢母日渐苍老的脸庞,想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心底其实早就生出了芥蒂。
医院餐厅。
谢父拎着一碗小米粥,一袋包子走出来,迎面碰到几个小护士往餐厅里走。
听到她们的谈话,表情突变,拎着手里的东西驻足。
“你听说了吗,从金城转过来一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病人。”
其中一个小护士路过谢父身边,突然开口对旁边的人说。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咱们医院治疗这个病的专业程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每年多少老年痴呆的人来住院啊。”
身旁的人不以为然。
“我听说是院长亲自签字批准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药,一天可就是十几万的费用,花钱跟流水似的。”
“更奇怪的是,这么有钱的人竟然没住在vip病房,就住在17楼的普通病房里。”
“啊。”
听完她说的话,本不好奇的同伴发出惊讶的声音,瞪圆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我在医院干了七八年了,都没见过这种怪事。”
“护士长专门嘱咐我给3号床送药的时候不准提价格,还把瓶子上标的价格都撕了。”
另一个身形臃肿的女护士说。
“会不会是什么隐藏富豪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啊。”
“要是隐藏富豪就直接去国外疗养了,来咱们医院干什么。”
......
三个人拎着盒饭从餐厅里走出来,你一言我一语,早就换了另一个话题。
说着医院里哪个医生跟哪个小护士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瞥见谢父拎着饭站在门口,三人奇怪地扫了他一眼。
这位大叔在这站了很久了吧,刚刚进去买饭就看他在这,怎么还没走。
谢父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塑料袋,眼神不知道看向哪儿,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呆滞的目光。
17楼三号床......
今天从金城转来的阿尔兹海默症病人......
这些字眼徘徊在他的脑海里,说到不就是他们吗?
什么一天十几万的费用,医院里的人不是说是医保承担吗?所有患者都是这样的。
这些小护士怎么还不解地议论着?
不行,他得去问问主治大夫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睛一亮,回过神来,满目愁容,抬起脚快步离开。
电梯门一打开,巧了,主治大夫刚查完房从楼上下来,正准备去餐厅吃饭。
没想到谢父突然喊住自己。
“您是......哦,三号床的家属吧。”
仔细看了看,认出是今天刚转院过来的病人家属,中午有手术,在诊室里草草地碰了个面,见过一面。
“常医生,是我。”
“我刚刚听到有几个护士说,医院里给我夫人用的药一天要十几万,这是怎么回事啊。”
谢父焦急地问。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您得去找配药部的人。”
常医生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个事情,一时找不到好的解释,只能踢皮球。
“配药部?病人的药不都是找您开处方吗。”
谢父疑惑地问。
配药部的人是每天给病人分配药物,可是也是按照主治大夫的处方分配药物,他怎么会一问三不知。
谢父好歹年轻的时候是律师,做了三十多年,敏锐的观察力和对细枝末节的留意是职业素养。
察觉事情不对,但也没有拦着医生,总不能一直问下去,不让他吃饭了。
说不定他晚上还有手术要做,耽误不得。
只能看着一众人离开,默默走进电梯里。
但是越想越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