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郡主死于毒杀,京兆府匆匆结案,由褚承安亲手入殓后,立刻就要葬入皇陵。
罗予微看着眼底泛黑脸色惨白的褚承安,心中无限快意,既然是有情人,怎么能不送心爱之人最后一程。
谁都没想到,罗予微在三皇子认错赔罪后,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让褚承安亲手为丹阳郡主入殓。
而被亲生父亲杀死谢罪的文岳绮,文府根本没派人来收敛尸体。
原本褚承安要将她扔到乱葬岗,也是罗予微准备了一副棺木,安葬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罗予微也曾恨过文岳绮,就像文岳绮恨丹阳郡主一样。
这位心思狠毒的文家庶女,短暂的一生中做过很多错事。
最错的却是被褚承安欺骗利用后,还执迷不悟,连是谁要杀她都没搞清楚。
罗予微在孤零零的一座小坟包上了三炷香,可能是同病相怜吧,她竟对文岳绮有一丝同情。
若不是有真心关爱自己的祖父和父母,罗予微迟早也会被自己蠢死。
“你这么傻,下辈子别再做人了。”
到了大朝会那一天,皇子们互相推诿的局面还没出现,就有人率先挑起了战火,直接将土地兼并的问题摆在了明面上。
洪熙帝刚在龙椅坐稳,姚御史就出列弹劾吏部尚书文胜泫,言辞锋利,字字如刀。
“文尚书纵容家族亲眷圈占土地,致使坊州大批成年男丁无地可分,沦为他们文家的佃农。”
“臣听闻,坊洲百姓都只知文氏手眼通天,不知洪熙是何年。”
满朝静寂,谁也不知道姚御史为何突然会向吏部尚书发难,文尚书更是满脸怒容地出列跪下。
“陛下,臣冤枉!”文尚书怒视姚御史,“姚大人,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构陷于我?”
姚御史冷哼一声:“文尚书此言差矣,本官是为了天下百姓揭露你这鱼肉乡里的贪官,与私人情感何干?”
“满嘴胡言!本官祖籍是在坊州,但家里所有地契都清清白白,绝没有侵占百姓一分一毫!”
洪熙帝今年四十有七,因常年修身养道,不仅不见老态,更有着久居上位的威势:“姚爱卿,可有证据?”
文氏是关中三大世家之一,拥有累积数代的财富,不是说田地多一些就能问罪的。
姚御史挺直了腰板,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臣有坊州田地流失记录为证,从洪熙九年至今,短短十五年,竟流失了十之五六。”
“而与之相反的是,文氏所持地产不断增加。”
“以最为严重的升平县为例,整个县衙能够分配的土地,都不及文氏一个管家手里多。”
袁公公快步走到姚御史身边,取过折子,上交给洪熙帝。
“升平县土地流失的数据有两个,差了三倍的这项,是如何得出的?”
洪熙帝翻阅片刻,脸上不见喜怒,看向姚御史:“姚爱卿出身名门,何时对田曹之事如此了解。”
姚御史脸上神色不变,背脊却微凉。
洪熙帝生性多疑,原本这次大朝会是要诸位皇子当朝议事,他此时弹劾文尚书并不是好时机。
“启禀皇上,是微臣在近日得了一种更准确的田亩计算方法。”穆尚书出列,“恰好姚御史收到坊州秀才的状纸,方才派人协同姚御史前去坊州核实。”
“确如姚御史所言,坊州各县的土地流失情况极其严重。”
“升平县中,有不少官员的职田都被文氏族人侵占,逐步沦为私田。”
穆尚书面容沉痛,似是为文氏一族的恶行而不齿。
实际上,他是想到穆歆前日说的话就头疼,女儿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但穆老太爷让他照办,穆尚书身为大孝子,岂有不从之理。
姚御史见穆尚书站出来,心神微定,接着禀报:“臣匿名私访升平县,发现土地流失数量的巨大误差。小半是因算法差异,大半是因有人兼并侵占良田。”
“经查证,此人正是文氏的大管家陈福。”
“更让人震惊的是,陈福拥有良田百顷,税收却仅上缴百亩之数。相差百倍之多,升平县令却视若无睹。”
姚御史书每多说一句话,文尚书的脸就变得惨败一分,到最后双手止不住发颤。
姚之阳和穆正清明显是狼狈为奸,有备而来。
文氏是不干净,但哪个扎根地方的世家大族能在田产上清清白白?
“陛下,臣冤枉啊!”文尚书重重磕头,大声喊冤,“臣自任吏部尚书以来,从未回过坊州,更不知陈福是何人。”
“臣除了祖地之外,名下只有朝廷给的职分田,再无其他!”
“求陛下明鉴,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
洪熙帝不怒反笑:“好,很好!朕倒是不知,一个小小的文氏管家,就能在升平县一手遮天。”
将手里的折子砸向文尚书,沉沉问道:“文卿,你来说。坊州是你们文氏的,还是朕的?”
文尚书被砸得匍匐在地,痛哭流涕:“皇上,臣冤枉啊,族人之事,微臣确实半分不知。”
“启禀圣上,臣还有本启奏。”姚御史却没打算放过他,又掏出一本折子。
“文尚书为正三品,职田应是八顷。然而实际上,文尚书在雍州占地却高达十三顷。周边六百亩私田的户主,恰好是文大人妾室林氏的兄长。”
这是将朝廷分的职田,悄无声息转化成私田的固有套路。
姚御史此话一出,其他朝臣都跟着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他下一刻将矛头指向自己。
姚之阳就是典型的会咬人的狗不叫。平日里连骂战都不参与,一出手就必定会咬下人一块肉。
更有手脚不干净的御史争相出列,纷纷弹劾关中文氏奢侈成风,坊州流民人数远多于其他州县,只求死道友不死贫道。
洪熙帝听着群臣不断弹劾文尚书,转向一直偷偷擦汗的工部尚书:“薛卿,你有何话说?”
职田分配是由工部屯田郎中负责,若是连天子脚下的京官职田都有这么大的差异,地方还不知是如何混乱。
工部尚书薛大人立刻出列告罪:“启禀皇上,分配文尚书的职田时熟田所剩不多,为避免损害当地农户的利益,这才多补两顷薄田,绝无十三顷之多!”
穆尚书与薛尚书关系密切,替他解释道:“皇上恕罪,此事并非薛尚书的疏漏,而是算法不同,导致田亩面积相差甚大。”
薛尚书会意:“臣恳请看一眼姚御史呈上的折子。”
“准。”洪熙帝对各地方土地兼并的情况早有成算,但折子上的田亩面积算法,却也是第一次见到。
薛尚书立刻从文尚书脑袋旁边捡起奏折,快速浏览对比,方才洪熙帝说三倍数差时,他就极为好奇了。
“请问穆尚书,这算法是何人提出的?”
薛尚书看着姚御史折子上的记录,眼神从疑惑到震惊:“此法虽较为复杂,准确度却能大幅提升,当真是精妙!”
薛尚书精通算术,折子里的算法与他们现行的田亩算法相差甚大,且推行难度会增加,但绝对能大大提升他们工部屯田的效率。
“正是微臣的嫡长女,”穆尚书面上自豪心里发苦,“此为其一,具体到不同的田地,还有对应的不同算法。”
“还请陛下过目,允许此法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