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歆凝视着穆芸的名字,这个二姐,往日总是腼腆羞怯的样子,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却刚好在擅长与精通之间。
就如同许多高门大户的庶女一般,埋头苦学却很少出风头,就算高傲如穆妍、刻薄如穆萱,对穆芸的态度都不错。
毕竟她们这些娇艳的花朵,就需要穆芸这样的绿叶衬托。
这次绿叶突然艳压群芳,着实让所有人大开眼界,尤其是穆芸一首广陵散弹的出神入化,荡气回肠,连首次担任评比官的五皇子都拍案叫绝。
在场听到穆芸弹琴的学子纷纷写诗作画,一夜之间,穆氏二小姐才女之名响彻京师,更被钦点在太后生辰宴上献奏。
穆二老爷笑得合不拢嘴,自己两个女儿都没怎么管过,怎么突然都变得如此出挑,看来是他这个父亲遗传的天赋高。
太夫人对不争不抢的穆芸印象也很好,这次也是靠自己替穆府争了脸面,便着人请最好的绣娘替穆芸赶制进宫的衣裙,还送了一套珍贵的头面。
而另外两位获得第三和第七的穆府小姐,则是有意无意地被众人忽视了。
穆妍还自恃嫡长女身份,反正她就算不拿第一,也可以跟太夫人进宫。
彻底失去进宫机会的穆萱,越临近太后生辰那日,越压抑不住愤恨,终于在听到自己院子里下人的窃窃私语后,冲到穆芸的房内破口大骂。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故意耍我!”穆萱抬手就想打穆芸,“我让你得意!”
她甚至想直接抓花穆芸的脸,让她后日无法出席,都是庶女,凭什么穆芸可以去宫宴出风头!
穆芸穿着新送来的天水碧色广袖抹裙,轻松地抓住穆萱的手,依旧柔声细语:“三妹妹,你为何要弄坏我的裙子?”
穆萱抽回手,却发现动不了,怒斥道:“贱人,你在乱说什么!”
丫鬟香菱早就把房门关上,如今穆萱只一人冲进了穆芸的屋子,被穆芸重重甩开,腰狠狠撞上了桌角,尖叫着跌坐在地。
“穆芸,你疯了?”穆萱眼睁睁看着穆芸将涂指甲的凤仙花花汁倒在身上,精致华贵的裙子瞬间就被毁得一塌糊涂。
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陶绣娘亲手做的裙子,穆芸居然就这么糟践了!
“三妹妹,我知道你嫉妒我能去太后娘娘的生辰宴,”穆芸眼含泪水,却只是心疼地抚摸着裙子上的污迹,“可这是祖母的心意啊。”
“贱人,我撕烂你的嘴!”穆萱被气得失去理智,忍着痛也要扑过去打穆芸。
却被赶来的太夫人看了个正着,不顾穆萱的哭闹叫屈,直接罚去跪祠堂抄家规。
再做衣服已经来不及了,所幸青姨娘做出的衣服也勉强能不失礼,只是绣工差些意思,就在装饰上花了巧思,在衣襟上绣出水纹般的琴弦。
太后生辰宴前一日,穆祁麟从骊县赶回穆府,穆老太爷称病不出,出席太后生辰宴的只有太夫人、穆妍,穆二老爷夫妻,以及穆芸。
太后年过六旬,身材丰腴,最是苦夏,近几年都是一过小满,就住到依山傍水的避暑行宫中,生辰宴也在玉华宫举办。
大周朝以孝治天下,洪熙帝身为天子,更当做表率,每年都会花不少心思为太后贺寿,今年更是命人搭建了华贵异常的双层画舫,以供太后消遣。
作为第一批登上画舫为太后献艺的官家子女,不少得此殊荣的少年人都激动不已,只有穆芸依旧是温柔恬静的模样。
“穆二小姐,你这身裙子好别致。”一个少年向穆芸搭话,后边好几个少年挤眉弄眼,发出闷笑声。
穆芸抬眸,看着耳尖通红的少年,柔声道:“辜三公子,该你上场了。”
“哦哦,是我了。”辜三公子被穆芸一笑,晕忽忽地赶紧准备好木剑,玉华宫守卫极严,所有人都不允许带锐物入宫。
穆芸无视周边打量的眼神,继续垂首调试琴弦,手指不经意抚过衣襟,露出一个满意的浅笑。
太后早就耳闻穆芸的古琴弹得极好,她上次听人谈广陵散还是做皇后之时,看到穆芸站到二层行礼,立刻命人将画舫往观赏台靠。
穆二老爷得意地接受着四周同僚艳羡的眼神,儿女缘分,求不来的,自己两个女儿都如此出色,怕是会被媒人踏破门槛。
琴声起,犹如铿锵鸣金之音,不少人都闭上眼细细倾听,直到一声惊叫声打破了沉醉的氛围。
“护驾!”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所有人惊恐地看向坐在上首的太后和洪熙帝,只见护卫已经团团围住二人,护着他们退回正殿。
而原本弹着琴的穆芸将外袍一脱,扑通一声跳入了湖中,再无声响。
“抓刺客!所有人不得离开玉华宫,违者立斩无赦!”北衙禁军统领朗声道,面沉似水,拔刀指向穆二老爷的方向:“将穆府众人拿下,押入牢房!”
“把湖水抽干了都要找出穆二小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禁军立刻分散行动,所有人都被控制在座位上,画舫上的禁军将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却没发现穆芸留下的痕迹,只有一把断了弦的古琴还留在案上。
太夫人已经彻底慌了,抓紧穆二老爷的手臂:“老二,这是怎么回事?芸丫头怎么会是刺客?”
穆二老爷也是心神俱乱,只能在禁军押解下朝前走,勉力安慰道:“母亲莫慌,我们是被冤枉的,陛下一定能明察秋毫。”
卫氏从鬼门关走过两遭,此时反倒是最冷静的,笃定地开口:“那不是穆芸。”
“没错,那不可能是穆芸!”穆妍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穆芸不可能敢做这种事,一定是别人加班的!”
这是刺杀皇上的大罪,要诛九族的啊!
启元殿中,洪熙帝因侍卫救驾及时,并未受伤,太后却被一枚毒针射中了左臂,此刻已陷入了发热昏迷中。
“启禀陛下,微臣已经喂太后娘娘服下了解毒丸,”张太医匆匆走出内室,跪下禀报道。
洪熙帝眼神阴鸷,语气森冷:“如何?”
张太医抹了把汗,不敢把话说满:“太后今日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这毒极为罕见,要彻底拔除毒性,尚需时间。”
“太后若是出事,”洪熙帝如何不知张太医话里的门道,一字一句道,“朕要你提头来见。”
张太医入太医院几十年,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幸好此刻他有了最大的依仗,应声退下,继续去给太后娘娘煎药。
“陛下,太子在宫门外求见。”袁公公从屋外快步走来,在洪熙帝耳边道。
“他怎么来了?”洪熙帝神色阴晴不定,沉声下令,“宣太子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