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穆祁麟怎么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取代他的位置,跟穆老太爷下起了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各地的风土人情。
穆祁麟无事可做,又不能回自己的院子,只能将思绪分散到远在大佛寺的妹妹身上,也不知选了哪几块田地作为圣光照耀的福地。
莲花盛宴当日,穆祁麟亲眼见到了善方丈是如何舌战群雄、弘扬佛法,又是如何一脸慈悲相地完成一场万众瞩目的骗局。
穆祁麟以为的开光,是对着穆歆提供的半车新麦种念诵佛经,加持祝愿。
而了善方丈的开光,是在大雄宝殿升起巨大的如来佛像轮廓之时,敲三声木鱼,莲花池中浮起一个葫芦,剖开后竟是佛祖所赐麦种。
信徒们立时就热泪盈眶,大佛寺果然是福泽深厚,兼济天下。
若不是事前知道内情,穆祁麟都要跟着跪拜祈福了。
高,实在是高,怪不得了善方丈的木鱼都是珍贵无比的黑檀木打造而成,也就是圣上不拜佛只信道,不然大国师舍他其谁。
而能将了善方丈收为己用的穆歆更是高深莫测,穆祁麟唯有努力做到像父亲一样造福一方百姓,才不觉得落后妹妹太多。
因此,妹妹让穆祁麟回家,他就立刻回家,穆芸前脚出府,他后脚就让人把二房的所有院子看管起来。
反正连穆老太爷都相信穆歆绝不是无的放矢,穆祁麟身为嫡亲的兄长,有什么不能支持妹妹的。
可惜青姨娘和穆芸身边的大丫鬟依丹不知所踪,剩下的丫鬟婆子都一问三不知,竟是早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被穆祁麟念叨着的穆歆正在穆芸的云起轩晃悠,书房起居室这些重要的地方都由禁军搜查,她和张太医则在扒拉花花草草。
穆氏家大业大,即便是庶出的小姐也有独立的院子,虽然不大,位置却比穆歆的还好点。
大概是穆芸乖巧懂事,处处忍让,比较顺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得知穆芸行刺皇帝后,这二位的心情会是如何。
穆歆不厚道地嘿嘿一笑,让旁边的张太医一个哆嗦:“咳,沐儿有何想法?”
张太医的幼孙名张曦沐,此时禁军在侧,他只得继续唤穆歆为沐儿,幸好两人岁数相差不大,一句祖父他还当得起。
“祖父,孙儿觉得这草好像不对劲。”穆歆蹲下身,不着痕迹地将手里的种子落下,又迅速催生。
张太医不疑有他,立刻凑近了看:“这似乎是一种南疆的毒草,乍一看与牛筋草无异,炼制后却能做成致命毒药噬月。”
穆歆将随身携带的《与蛊女的二三事》,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道:“祖父你看,摧心草,叶鞘两侧压扁而具脊,黄绿色细毛。”
“果然如此!”张太医兴奋不已,药王谷的解毒丸能保太后一命,后续毒素的拔除却极为不易,主要是太后年岁已高,身体经不起任何错判。
至于穆芸故意藏在暗格里的“通敌书信”,早就被穆祁麟烧了个干净,难为她用了不同的笔迹,分化出五个有名有姓的南疆部落首领。
穆老太爷看着那些书信都暗暗心惊,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假孙女,对洪熙帝的了解完全不输于他们这些老臣。
洪熙帝不会轻易相信穆氏通敌,但若加上太子和镇远侯府,就有了足够的动机和弑君篡位的兵力。
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卫家军虽远在千里之外,但卫二老爷任马军司都指挥使司,管辖五个千户所,兵马全部出动的话,足以做很多事了。
要让洪熙帝处置穆氏不需要铁证如山,甚至不用经得起推敲,以他宁可错杀一千的性格,只要起了疑心,穆氏就判定了死刑。
若是能杀死太后,还有青姨娘站出来坐实南疆奸细一事,给穆尚书最后一击。
青姨娘是穆二老爷在江南道任县令时纳的妾,说是一位苏姓富商的养女,实际上就是特意调教出来的扬州瘦马。
当时穆二老爷的主要政绩是劝课农桑,迫切需要苏富商的渠道来售卖治下县农户产出的绢,就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青姨娘。
后来穆二老爷平步青云,从青州刺史到户部尚书,那位苏富商也非常识时务,并未青姨娘攀交情拓宽商路,已是多年未曾出现了。
此时苏富商却与青姨娘在镇远侯府地牢里久别相逢,父女二人皆是狼狈不堪,神色惶恐,倒有了几分父女相。
卫博衍面无表情地坐在二人对面的椅子上,在弥漫的血腥气中,尽显云麾将军的铁腕手段:“苏德昌,苏情,父女相见,不叙叙旧?”
“云麾将军饶命啊!”苏德昌涕泪横流,刚才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叫依丹的丫鬟被一寸寸敲断脊梁骨,吓得魂飞魄散。
“我就是收了一笔钱,把苏情引荐给穆尚书,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做啊,求将军明鉴!”
“对了,她不叫苏情,她叫阿幼朵!她骗我说想当人上人,说什么宁做官家妾,不做平民妻!”
苏德昌刚被架上行刑架,就把知道的事全都抖落了个干净,甚至超常发挥想起了苏情的原名,呜呜哭着求一条活路。
青姨娘听到阿幼朵时脸色越发煞白,她与伊丹是在穆芸的起云轩被打晕的,说明穆氏早有准备,卫博衍怕是已经查清了她们的真实身份。
当初实在不应该因为苏德昌与父亲长得有一分相似,就心软没有杀他灭口,以至于被卫博衍寻到蛛丝马迹。
事已至此,青姨娘知道自己的任务必定无法完成了,只期待穆芸可以成功杀了太后,让镇远侯府为他们死去的族人陪葬。
“我认罪。”青姨娘抬起头,收敛了惶恐的神色,坦然中带着漠然,“我是南疆国炎和部落之人。”
“云麾将军应该没忘记,那是唯一在你手上全身而退的部落。”青姨娘柔声细语,却充满恶意。
“就是不知道,你们的洪熙帝,还记得不记得。”
当年卫博衍奉命出征南蛮,荡平十八个部落,让所有大巫俯首称臣。
唯有炎和部落闻风而逃,举族从西域绕行,奔袭千里归降于北蛮。
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还有许多人不满。
同样是投降,怎么就非得大老远去北蛮,大周朝对守规矩的附属国明明优待得多。
卫博衍不为所动,将一块令牌扔在地上:“你不是炎和部落的阿幼朵,你来自被我祖父一把火烧干净的乌尔曼部落。”
“还认得吗,你们乌尔曼部落的长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