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烟花好看吗？”南昼眨眨眼，努力暗示道。

    穆歆莞尔一笑，语气真诚：“很好看。”

    太子殿下的心意，必须要夸，不然还得哄。

    “歆儿，外祖母带你去放水灯，很热闹的。”卫老夫人也喜欢看烟花，想着晚膳用的多了，刚好散步到河边。

    “放水灯？”穆歆还以为大周人都很忌讳七月半这天。

    “放水灯是中元节的仪式，”卫博衍温声介绍着，“以火光照亮亡魂的回家之路。”

    “七月十五，是一个很好的日子。”

    穆歆听出卫博衍话里的含义，轻笑着赞同：“能被怀念，对逝去之人来说是件好事。”

    卫老侯爷喝得最多，此时脸色红润声如洪钟，听到放水灯，大手一挥：“走，一起去。”

    “你先带老大父子去道场。”卫老夫人嫌弃地走快了几步，领着穆歆回院子换一身素净的衣服。

    穆歆干脆穿了一身男装，牵着卫老夫人的手，好奇地打量着人潮涌动的大街。

    因为中元节的特殊，今夜云城没有宵禁。

    “云城似乎并不忌讳鬼节。”穆歆看着许多人手里捧着莲花造型的水灯，背上用竹篓装着纸钱、红烛等祭祀用品。

    卫老夫人想到穆歆在穆府被冷落的十二年，也是心疼又无奈：“其实在外祖母年轻的时候，并没有鬼节的说法。”

    大周原本在春夏秋冬四时都会奉祭先祖，七月是最为重要的“秋尝”。

    仪式也很简单，就是奉上新收获的果蔬粮食，让天上的老祖宗们先尝一口。

    而七月十五则是佛教的盂兰盆节，并没有鬼节的说法。

    那一天，有名的大寺庙都会举行“盂兰盆法会”，信徒们用盆子装满百味五果供养佛陀和僧侣。

    仪式结束后，再将那些受过洗礼的瓜果分发给百姓，传递佛音。

    在洪熙帝登基后，大力打压佛教，推崇道家文化。

    只是佛教根深蒂固，洪熙帝一时撼动不了，于是便派道士四处宣传《大献经》里对于中元节的注释。

    而“七月半，鬼门开”的说法，才逐渐在百姓中盛行起来，以至于原本的秋日祭祖习俗，都变了味道。

    穆歆听到后面明白过来了，搞半天她天煞孤星的名头，洪熙帝也在暗中出了一份力。

    这就是传说中的八字相克吧。

    穆歆一边腹诽洪熙帝无事生非，一边跟着卫老夫人折莲花灯。

    河边早就挤满了来祭拜祖先的人，万点烛光随波晃动，与天上的烟花交相辉映，犹如银河般璀璨。

    水灯要亲手折才能传递给思念之人，穆歆认识的亲人都还健在，只折了三盏。

    原主一盏，原主夭折的弟弟一盏，自己一盏。

    点燃后，水灯在掌心缓缓绽开，透过一团小小的火苗，穆歆短暂回顾了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种种。

    “谢谢，”穆歆把水灯放入河水中，“我会守护好所有家人。”

    林清焰折了一盏给外祖母，至于祖父和祖母，他可不想再见。

    老药王见林清焰折了，就掏出火折子点燃：“萦萦，这是阿焰给你折的，我点给你看，可别嫌弃。”

    二人看着荷花灯摇摇晃晃远去，也有些触景生情。

    逝者已逝，哪怕医术高明如药王谷，也有留不住的人。

    萧向安也折了两盏，对穆歆介绍道：“这是我祖父的，这是父亲的。”

    他希望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活着，就像祖母说的那样，会在某一天回来。

    穆歆摸摸他的小脑袋，轻声道：“他们会看到的。”

    仰波金母女折了一大把灯，一盏盏往河里放，看得周围不少人都露出同情之色。

    这是家里只剩孤儿寡母了吗？

    “她们只是觉得很好看。”推着轮椅的韩离及时解释道。

    南蛮部落不过中元节，河里寄托着许多情感的光点，在她们眼里就是单纯的莲花灯而已。

    穆歆扫了一眼韩离，他正一脸无奈地对阿丽卡摇头，似是在拒绝折莲花灯。

    看样子这位北蛮皇孙，对养父母毫无孺慕之情，没机会打感情牌了。

    烟花落幕，安静下来的夜色中，从不远处传来了如钟似鼓的诵经声，让人心神随之轻颤。

    那是妙峰观的道士在建醮祈福，引渡马革裹尸的将士们，魂归故里。

    卫老夫人目送过一批又一批英姿勃发的卫家军上战场，也为他们做过饭，疗过伤，收过尸。

    放下最后一盏莲花灯，卫老夫人如往年一般祈愿：“惟愿天下太平，再无战事。”

    穆歆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可惜外祖母注定要失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不管是洪熙帝，还是重振旗鼓的北蛮皇帝，都在等待大战的时机。

    “姐姐，你在看什么？”萧向安见穆歆一直看着星空，小声问道。

    穆歆：“破军。”

    林清焰闻言也仰望着高悬在北边连成斗状的七颗星星，尾部的破军一如既往，清晰可见。

    他不信破军转世的说法，若天下战事能占卜出来，还要武将斥候何用。

    直接先下手为强，将对手都摁死在襁褓中就能一劳永逸。

    “我不信怀虚道长的话。”萧向安摩挲着虎口的红痣，“他在说谎。”

    穆歆也不信。

    斗柄指西，天下秋，这是她小时候在书上看过的内容。

    除了方向和季节，穆歆不觉得一百光年之外的星星能传递什么信息。

    她是在思索，既然怀虚道长预测了韩离的出现，破军是否代表着大战的时机。

    只有南境起战事，怀虚道长才可以替暗夜军向洪熙帝交差。

    可是穆歆来云城时间也不短了，无论是镇守南疆的卫家军，还是深入南蛮之境的暗夜军，都未见异样。

    “破军转世，会是我吗？”

    韩离自从被穆歆下过药后，变得坦诚许多，此时还主动提及怀虚道长。

    萧向安难得用俯视的角度看人，童音稚嫩却冷酷：“是的话，你要自首吗？”

    “自首吗？”韩离似是真的在考虑，“可是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只要怀虚道长说你是，就足够了。”萧向安依旧坚持，态度强硬。

    从其他人的态度上，萧向安能判断出韩离除了是怀虚道长要找之人，还有其他身份。

    只是他见韩离第一眼，就不由自主生出了敌意。

    二人针锋相对之际，穆歆淡淡开口：“都别动。”

    活动了下手腕，穆歆庆幸外祖母有先见之明，没让她穿裙子来。

    “等下来对岸找我。”

    说完这句话，穆歆径直走下河岸，轻轻拨开上面的莲花灯。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潜进水里消失不见。

    吉时到，抓水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