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丹山的悬崖下是乱葬岗，连溪水都没有。
伊河士兵们连夜搜寻，只找到一些被野兽啃食过的尸骨。
穆歆跳下山崖时穿的是伊河士兵的军服，与被树砸到不慎跌落的伊河士兵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只剩下头部能动的耶尔兰恨得几乎要吐血，该死的大周女人，临死前不仅下毒还妖言惑众。
若不是随军的巫医以前是乌尔曼部落的炼毒师，现在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将彻底坐实了天罚的说法。
耶尔兰阴狠的目光扫过惴惴不安的将士们，高声吩咐护卫：“将这个被诅咒的大周女人挫骨扬灰。”
“大周人阴险狡诈，最会用机关毒术，都去净化下。”
听到耶尔兰特意强调的大周二字，不少人的眼神重新凝聚起来，没错，异族不可能替句芒神执行天罚。
那只是大周派来的敌人！
看到所有尸骨被烧成灰，再亲自念诵伊河部落的古咒镇压，耶尔兰这才出了一口恶气。
被镇压的穆歆就躺在耶尔兰头顶七八丈高的山洞里，藤蔓将洞口岩石地遮了起来。
她听不懂外面在说什么，光听耶尔兰响亮的大嗓门，还以为他已经活动自如了。
颇为遗憾地在心里叹气，没料到伊河部落里居然有能解毒的人才。
枉费她用最后的异能催动菟丝子，想着耶尔兰搞瘫痪，模仿一把“替句芒神处罚污秽之人”。
异能耗尽，又身中奇毒，穆歆只能暂时躲起来当植物人，慢慢恢复。
好不容易等外面叽里呱啦的人都离开，穆歆用最后的一丝异能，在悬崖底最大的树上留下一行字。
这才放松精神，陷入自愈的沉睡中。
伊河部落的大火烧起来那一刻，盛雪、沈随和南昼三人立即按照计划，分头行动。
盛雪回去找暗夜军主力，要利用穆歆制造的混乱，动摇其他四个部落对耶尔兰的信任。
沈随去云城找卫老侯爷汇报，南昼负责向坞州刺史说明情况。
裴兴言带着昏迷的伊河士兵回到暗夜军驻扎的山谷，对烧掉粮草一事闭口不谈，吊足了其他人的胃口。
等盛雪和萧向安都忍不住开口问时，才将自己参与的那部分夸张地描述了一番。
因为他面相老实，众人不疑有他，纷纷表示敬佩和羡慕。
两个人就敢闯入十万敌营烧粮草，还能绑一个俘虏回来，实在是太刺激了。
“然后你就留姐姐一个人在那里？”萧向安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拳，有些不安。
裴兴言挠挠头：“穆老大说我的作用是找出粮草的位置，再留着反而碍事。”
“以你的身手，确实会扯后腿。”盛雪对心腹也毫不留情，“让你小时候练武偷懒。”
裴兴言苦着一张脸认错，他真的很努力了，整个暗夜军就属他文武双全。
盛雪见萧向安小脸上难掩的忧虑，出言安慰道：“侯爷不用担心，穆老大的身手是我生平所见之人中最好的。”
在场不少人都是跟穆歆一路打山匪过来的，都对她有着盲目的信任和崇拜。
谁都没想到，会收到穆歆坠落悬崖，被耶尔兰挫骨扬灰的消息。
“不可能！”
南昼不敢置信地开口，声音瞬间暗哑：“你再说一遍！”
卫博衍握刀的手青筋毕露，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卫家军的斥候：“谁能确认坠崖的是歆儿？”
斥候心情也很沉重，穆歆是为烧毁敌方粮草而捐躯：“禀将军，是潜伏在伊河部落中的同袍所言。”
“他亲眼看到穆大人坠崖，耶尔兰烧尸。”
“密信上还说，耶尔兰要让亲妹妹假扮穆大人，在阵前充当盾牌。”
耶尔兰原本不知道那个大周女人是穆歆，直到与其他大巫碰面时，有人提起云麾将军已经到了坞州。
他才想起前些天听到的奇闻，大周皇帝居然让女子为官，还派她带人来南疆找什么破军转世。
耶尔兰在三个月内弑父夺位、镇压反对派、联合四大部落，绝非无能之辈。
在巫医替他压制住毒性，勉强恢复上半身的活动能力后，很快就从震惊愤怒中清醒过来。
重新提拔了另一个年轻些的心腹当大将，招来之前潜伏在坞州的人，耶尔兰确定了昨夜那个大周女人，就是卫老侯爷唯一的外孙女。
穆歆，大周朝第一个女武官。
“传令下去，将镇远侯的外孙女挂上军旗。”
耶尔兰想到一条以牙还牙的计策，挽回粮草被烧、尊严被践踏的损失。
原本他在心腹的劝说下，打算再等一两天，此时却被逼得只剩一条路可走。
只要摧毁卫家军的士气，速战速决，他们就能以战养战，将坞州城作为新的粮仓。
“大巫，穆歆已经被烧成灰了。”一个护卫迟疑地开口，那灰还是大巫亲手扬的。
耶尔兰冷冷地扫了一眼开口的护卫：“拖下去，乱棍打死。”
他帐前不需要愚蠢还话多的人。
其他人吓得噤若寒蝉，却又不知从哪里再找出一个穆歆来。
最后还是新上任的大将领悟到耶尔兰的意思，却止不住心底发寒：“大巫，穆歆可是关押在车牢里？”
耶尔兰脸色这才好转一些：“去吧，一定要让对面的云麾将军知道。”
长老伸出枯槁的手想阻拦，被耶尔兰瞥了一眼，立即垂下头。
整个军营，唯一与昨夜那女子身型相仿的人就是被处罚的圣女，耶尔兰的亲妹妹。
只要上了战场，必死无疑。
天光乍现之时，南蛮部落联军就拔营出发，准备攻城。
在经历昨晚的偷袭后，其他四个部落都怕还没开打，自己的粮草也被烧没了，纷纷同意耶尔兰提出的计策。
他们有十万人，坞州加上云麾将军带来的人也才四万。
再加上他们这边一出手，西域和北蛮也会出兵，到时三面夹击，大周绝无还手之力。
所有南蛮将士的眼中都燃着自信的光芒：此战，必胜！
“云麾将军，可要亲手射杀自己的妹妹？”
“云麾将军，可要射杀镇远侯的外孙女？”
耶尔兰远远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听着将领们声音洪亮的叫阵，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
他不指望云麾将军为了一个女子退让，只想让虚伪做作的大周人看看。
战无不胜的卫家军，也要在阵前射杀主将的亲妹妹。
坞州城墙上，弓箭手全部就位。
他们已经知道穆歆独闯敌营、烧毁粮草之事，心知跌落南丹山的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而眼前那个被胡乱套上大周罗裙的女子，分明就是他们南蛮人。
再听到南蛮将士胡乱叫嚣，都气得恨不得立刻杀光他们。
“我妹妹不会死。”
卫博衍一箭射断悬挂着人的旗杆，杀意凛然。
“有卫家军在，不会让南蛮踏入坞州城半步。”
“所有人，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