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来得很突然,许多矫健的野兽突破布围,冲向了更广阔的自由天地。
禁军也顾不上拦住猎物,全都一窝蜂跑去保护洪熙帝及皇亲贵胄。尖叫声、哭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整个九问围场乱成了一锅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秋猎刚开始不到两个时辰,大部分人都还停留在平原上,山林间的树木断裂情况也不算非常严重。
只有峡谷三面出现了山体滑坡,险些活埋了里面的人。
东旭拎着拓跋蓁跳过地面上裂开的地缝,西暮紧随其后,背着一名摔晕过去的世家公子,最后一个走出峡谷。
褚承泽和长公主带来的侍卫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在逃离不断滚落的泥石时,顺手将不幸走进峡谷的五人都救了。
褚承泽找到穆歆时,她已经将长公主安置到了一边,居高临下地嘲讽着不敢置信的朱宜碑:“你们是不是脑子都被虫蛀了,居然想靠山崩来杀人?”
“除了死人,谁会逃不开区区的泥石流?”
此言一出,长公主美艳无双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尴尬之色。
说实话,她就不行。
若不是穆歆提前预警,带着人用最快速度跑到安全的草地上,哪怕身边的侍卫拼死相救,长公主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褚承泽也有些后怕,幸好他之前带着踏炎去找长公主,才能遇上找踏炎的穆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只是担心长姐是一回事,被穆歆抛下是另一回事。
褚承泽紧绷着脸,默默站到了穆歆身边,状似无意地伸出一只手。
“受伤了?”穆歆自然地按住褚承泽的脉搏,没察觉出有问题。而后在对方委屈的眼神中,扫到了手背上的一道浅浅的伤口。
大概有两寸那么长,像是被飞石或者树叶划到,再不治疗就要愈合了。
褚承泽抿唇不说话,只用漂亮的桃花眼注视着穆歆。
穆歆莫名有些心虚,接过西暮递来的药,给褚承泽抹了一层,干巴巴地说道:“殿下也太不小心了。”
“嗯,我下次会小心。”褚承泽这才满意地勾起嘴角,酒窝若隐若现。
长公主啧啧称奇,以前怎么没看出小弟这么喜欢装可怜呢。
小时候明明跟老五一起立志要当流血不流泪的大英雄,成日里都标榜男子汉当学关长云,就算刮骨疗伤也能谈笑风生。
现在可倒好,血还没留一滴,眼睛就快晕出水雾了,简直没眼看。
长公主转头瞥了眼半死不活的朱宜碑和拓跋蓁,吩咐侍卫干活:“景昭,去看看皇上那边怎么样了?”
为禁军和锦衣卫团团围住的洪熙帝,身体安然无恙,心情非常不好。
地面开始震动时,洪熙帝在追着一只猛虎往山林深处走,险些被树砸个正着。
隐匿多时的褚承佑瞄准了时机,正要现身前去护驾,却被更为灵敏的德妃抢了先。
虽然在深宫里养尊处优多年,出身武将世家的德妃却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为了保持与莺莺燕燕们不同的曼妙紧致身材,始终坚持不懈地练武,终于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洪熙帝平生第一次被妃子保护,新奇感动之余,对奋不顾身的德妃大加赏赐。
这一出,让随行的顾贵妃看得嫉恨交加。她身娇体弱,地动时完全控制不住暴走的骏马,一不留神就被甩了下去。
尽管在锦衣卫的保护下没受什么伤,顾贵妃此时却是散发披襟,极为狼狈。
她儿子褚承安也好不到哪里去,慌张跌落马后,被顾莫卿救起,吓得恨不得一直躲在表弟身后。
如此胆小怯懦的模样,看得不少大臣都暗暗摇头。
褚承佑观察到洪熙帝眼中也划过不喜,心中微动,看来三皇子在丹阳郡主一事上失去的帝心,还远未修复。
文岳霖骑着马走到褚承佑身侧:“殿下,不用急。”
救驾之功让给德妃也无所谓,五皇子褚承瑜不过是头脑简单的武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蒋老,还没有传信过来。”褚承佑抬手将文岳霖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微不可闻地低语。
文岳霖点点头,透过惶惶不安的人群,看向不远处塌陷的峡谷:“只要他们没走出来,蒋老也算死得其所。”
这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人,曾经受过定州朱氏的恩,就一直助纣为虐。
当年长公主白龙鱼服,途经定州时,险些被朱氏家主当成平民之女抢占了去。后来被洪熙帝清算,判了满门抄斩。
而时年九岁的朱宜碑在蒋老头那里学艺,逃过一劫。这次恨上了长公主,上辈子还是褚承安当做笑话给她说的。
说朱宜碑长得有几分像孔涵章,可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虽然最后直到长公主身死,这枚棋子都没用上,但不妨碍文岳霖在这辈子提前用起来。
她培养出来的人还未渗透到福盛昌钱庄的核心,原本没打算出手改变长公主的宿命。
偏偏怀虚道长非要自作聪明,让洪熙帝提前一天开启秋猎,撞上了文岳霖本来想避开的地动之日。
她与褚承佑商讨许久,才决定顺势而为,将屡屡破坏计划的穆歆、不听吩咐的怀虚道长以及富可敌国的长公主一并解决。
文岳霖心里还有一层隐秘的期待,她很想看到褚承泽失去至亲的样子。到时候,她会将前生今世娓娓道来,让冷酷无情的太子殿下追悔莫及,没选择她这个真正的天命之女。
可惜褚承泽为了穆歆,居然参加了这次秋猎,还意外地跟着长公主一起去峡谷送死。
“又要变天了。”文岳霖有些怅然若失。
原本的太子殿下,会在洪熙二十五年时,为了长公主向洪熙帝复仇。最后在差一步能登上皇位时,转身离开,前去北疆抵御北蛮三十万铁骑。
从正统储君,变成乱臣贼子,如此悲情又孤傲,多么适合被她拯救。
场面稍微平稳后,文武大臣们纷纷拉开架势,劝诫起不动如山的洪熙帝。
“陛下,地动未必只有一次,还是尽早回宫为好。”顾相可经不起折腾了,第一个上前谏言。
罗绍也跟上:“顾相言之有理,微臣听闻地动经常会有余波,此时尚未平息,不宜在此地久留啊。”
洪熙帝脸上不见喜怒,只转向怀虚道长:“国师,为何没能预测出今日会有地动?”
怀虚道长早就吓得魂不守舍,只是勉力保持着面上的冷静。
此时被洪熙帝点名质问,他立即跪到地上陈情:“请陛下恕罪,方才的地动幅度较小,贫道的确未曾从天象中观测到。”
怀虚道长心里万分后悔,不该自作主张地将秋猎的日子提前了一天。没曾想,第一次违背文岳霖的命令,就遭遇了生死危机。
幸好,洪熙帝和各位皇子都无碍,否则他有一百颗头都不够砍的。
正暗自庆幸着,怀虚道长就听到有人问道:“五皇子殿下也回来了,怎么还不见太子殿下?”
立刻有大臣发现还缺了一人:“长公主殿下也不在,不会出事了吧?”
洪熙帝眼神陡然凌厉,看向锦衣卫指挥使。
指挥使面色凝重,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长公主殿下是与太子殿下一同去了茌宁峡谷。”
“卑职派人前去查探,通往峡谷的路被山体滑坡阻断,情况不明。”
怀虚道长只觉得有丧钟在耳边敲响,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完了,他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