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地动，乃是陛下天威浩荡。魑魅魍魉尽数现出原形，实乃吉兆。”

    宴会开场的柘枝舞结束后，宁国公率先说起了吉祥话。其眼神之真挚，言辞之恳切，让不少耿直的大臣嘴角只抽。

    堕落啊，为了扶持外孙登上皇位，曾经连人话都不会说的骠骑大将军，居然做出这般溜须拍马的行径。

    然而洪熙帝极为受用，哈哈一笑道：“宁国公如此说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秋猎首日，虽有些波折，却别有一番滋味。”

    穆歆差点没被果酒呛到，一个敢吹一个敢认，难怪洪熙帝会被怀虚道长哄得团团转。这般自视甚高之人，的确会相信自己能成就长生不老的伟业。

    怀虚道长好不容易坐下，借着宽袖遮掩，连吃了三颗不同的解毒丸，又喝了一杯茶压惊。此刻用尽毕生的才智，勉强能拼凑出昏迷时发生了什么事。

    总而言之，地动很快趋于平静，谁都没受伤。

    长公主和穆歆分别抓了两条大鱼，已经处理完了，皆大欢喜。

    怀虚道长心跳慢慢平缓下来，朱氏余孽他不认识，拓跋蓁看样子也没供出文岳霖和褚承佑。

    还不知道真正的弃子是自己，天真的怀虚道长甚至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意，让观察着他的穆歆不忍再看。回头抓他拷问时，让褚承泽下手轻一些吧，反正已经中毒了。

    觥筹交错间，德妃让御厨端上了褚承瑜猎到的狍子。狍子肉被烤得香气扑鼻，因数量很多，人人有份。

    褚承瑜得意地瞥了一眼穆歆，自信尽在不言中。

    呵，女人。他轻松就猎到了五只狍子，她还不得崇拜死。

    穆歆原本分到了比洪熙帝都多的满满一盘，却被南昼用移花接木的手法地换成了炙烤鹿肉。

    “郡主，这是奴婢新学的烤法，你快尝尝。”南昼笑眯眯道，用眼神暗示了下某个的方向。

    “挺好的，我最不喜欢吃狍子肉了。”穆歆拿起筷子加了一块放到嘴里，假笑着学宁国公的语气，全方位夸奖了一番鹿肉的鲜美。

    褚承泽的眼神都快凝结成实质了，她实在无法忽略。

    “陛下，至此良辰美景，不如来一场才艺比试？”顾贵妃不愿让宁国公和德妃独占风头，起身提议道。

    “臣妾偶然得了传说中的绕梁琴，愿作为彩头，赠与有缘人。”

    听到绕梁琴，众人立时就坐不住了，这可是在典故中让楚庄王沉迷琴乐，七日不曾上朝的顶级名琴。

    “可是楚庄王不是命人用铁如意将琴身碎为数段了吗？所谓绕梁三日，已成绝响。”

    “我听过一个传闻，楚庄王当时是为了表决心，实际上砸的只是普通名琴，而非绕梁。”

    洪熙帝自然也听说过绕梁琴，颇为好奇：“当真是楚庄王那把绕梁？”

    顾贵妃也不讲话说死，嘴角噙着浅笑：“臣妾也不能完全确定，只是这琴经过何大师之手，绝非凡品。”

    “秋猎比试的是骑射功夫，再增添些琴棋书画的雅致，方不辜负这般好时节。”

    德妃听得在心中冷笑，还不是因为褚承安当众摔下马太丢人，顾贵妃才急着找补。参加秋猎之人善武者居多，最后还不是便宜了顾家人出风头。

    不过顾贵妃这一番话，已经让不少人信了八成。何大师是大周第一琴师，这琴又是贵妃娘娘当众拿出来作为彩头，就算不是绕梁，也差不到哪里去。

    洪熙帝心情不错，颔首道：“如此甚好，爱妃果然想得周到。朕身上这枚玉佩，也作为彩头吧。”

    顾贵妃盈盈一礼后坐下，今日顾莫卿和顾若兰都在，她有信心头魁绝不会旁落。绕梁转一圈后，还是会回到自己手里。

    最重要的是，必须压过五皇子那一派的粗鄙武夫。

    德妃不指望褚承瑜能赢得彩头，此刻也绝不能露怯，直接让侍女取来一整套金凤步摇，作为第三个彩头。

    “本宫没带什么好东西。这把剑，就给第一个献艺的人吧。”长公主也凑了个热闹，在龙虎山待久了，许久没见过这么多野心勃勃的面孔，还挺怀念。

    经验丰富的袁公公立刻将章程列了出来，得到洪熙帝首肯后，宣布以音律、丹青、舞艺三项为比试内容。

    大周男子善舞者也不少，尤其是剑舞，更是不少世家公子获取女子芳心的看家本事。

    秋猎途中，绝大多数人都没带趁手的乐器和笔墨纸砚。所幸有随行的宫廷乐师，十大乐器应有尽有，只是需要各家排下序。

    袁公公面似圆盘，站在台上问道：“此次比试不分男女，不知哪位小姐公子先来？”

    “在下才疏学浅，不指望赢过诸位。只求把第一个献丑的彩头给捡了。抛砖引玉，还望各位不要笑话。”一个英武的少年站出来，率先演奏了一曲。

    倒是半分没谦虚，的确弹得不太行。

    能拿到长公主的宝剑，少年已经心满意足，开开心心地捧着坐回位置，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接下来上台的，就全是京中顶尖的才子才女了。

    穆歆一边吃着蜜饯果子搭配鹿肉，一边悠闲地欣赏最高水准的争奇斗艳。

    说起来，在大周想找个意中人也不容易，平日里受男女大防所限，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到表亲之外的异性。

    唯有坚持不懈参加各种宴会、诗会、游园会，才能像孔雀开屏般展示自己，赢得更多的机会。

    看了许久，穆歆发现众闺秀的视线汇聚点，与之前比，有了明显的不同。

    刚被赐婚的六皇子褚承佑，竟然收到了最多含情脉脉的眼神。穆歆凑到卫竹西耳边，悄声问：“怎么回事？”

    卫竹西心有灵犀，用眼神示意了下安静坐着的文岳霖：“有些人，觉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不用说，牛粪肯定不是褚承佑。

    褚承佑人气大涨，反而是曾经扣响无数少女心门的褚承安，乏人问津，似是被打入了冷宫。

    原因无他，都是褚承安自己做的孽。

    赏花宴后，先是被爆出种种放浪形骸之事，又因为风流债在纳侧妃当日，害死了丹阳郡主。

    儒雅谦和的形象逐步崩塌，再加上已有地位不可撼动的正妃罗予微，在京中贵女心中，三皇子已经彻底跌落神坛。

    四皇子褚承远的生母是丽嫔，还是在褚承远被册封为渭南郡王时提升的嫔位。地位不高，才貌平平，妻妾成群，儿女齐全。

    而五皇子褚承瑜不受追捧的原因则非常简单，他实在太过挑剔，说话又不留情面，经常搞得有心接近的女子下不来台。

    太子殿下就更不用说了，储君之位随时都能被取代，还有暴戾弑杀的名声在外。

    两年前褚承泽下手清理太子府奸细时，刻意挑了一个清朗的好天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抬出的一具具尸体。这一手，震得满城百姓，数月不敢经过太子府。

    直至今日，被褚承泽那双瞳色浅淡的桃花眼余光扫到，都能吓得大半闺秀不敢说话。

    剩下一小半，也是欲语还休地遮掩着情丝。既怕惹怒太子，又怕家人阻挠，只敢在眼波流转中，稍稍停留一瞬。

    太子殿下虽好，小命更重要。

    挑来拣去，除了京城双绝外，六皇子褚承佑就是仅存的香馍馍。

    而且褚承佑行事低调，很少参加赏花宴、曲水宴之类的宴会，靖安郡王府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有，清净得很。

    这般如意郎君，却被家道败落的文岳霖捡了便宜，实在让人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