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承佑握住文岳霖的手,眼神流露出恳求之意。
文岳霖强压下怒意,只撩开另一侧的车帘,温和地陈述现实:“三刻钟过去了,还没有人来报信。”
“大概是,再也回不来了。”
崇灵公主嗤笑一声,闭上眼睛小憩,没有再说话。
马车内一路无言,直到停在崇灵公主府门前。
段鼎带着北蛮使团侍卫队,手捧一个锦盒等待多时:“十一皇子妃,皇孙殿下派属下来送一样礼物。”
“你怎么会在这里?”崇灵公主心一下紧锁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面色肃穆的几人。
段鼎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将锦盒举过头:“小殿下已经到了沧州,还请皇子妃做好准备。”
崇灵公主脸色煞白,指尖发颤,竟不敢接过锦盒。
“劳烦段副使,请代为转达我们的谢意。”文岳霖带着浅笑,礼仪周全地目送段鼎离开。
在崇灵公主紧闭双眼的同时,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锦盒。
里面只躺着一个拨浪鼓。
拨浪鼓半新不旧,绣着一对白胖可爱的兄妹。崇灵公主如坠冰窟,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这是儿子经常逗女儿玩的那一个拨浪鼓,鼓面是崇灵公主亲手绣的。
段鼎真的叛变了,只是效忠的对象不是她,而是慕容离。
褚承佑眸光深沉,清明晰皇陵的行动肯定失败了,安慰道:“姐姐莫急,这只是一个警告。孩子们肯定没出事。”
刚才文岳霖连问都没问,直接就当着姐姐的面打开锦盒,若是里面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又当如何?
只是几句口角,文岳霖就如此睚眦必报,她真的,有将自己的家人当做亲人吗?
文岳霖背朝着褚承佑,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庆幸,内心却是很遗憾。
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小兔崽子,害她被迫见慕容离,还差点被蠢货崇灵公主连累,死不足惜。
文岳霖在得知崇灵公主居然妄图利用北蛮人刺杀慕容离时,恨不得立即与褚承佑撇清关系。
可惜了,慕容离这辈子没毁容残废腿,脾气也变得好了许多。
她还以为盒子里装的,会是一颗小小的头颅呢。
崇灵公主捕捉到文岳霖一闪而逝的冰凉眼神,心底发寒,眼神对上褚承佑,差点没落下泪来。
“姐姐,我们先进去吧。”
褚承佑看得心头酸楚,这是他好不容易活着从北蛮回来的亲姐姐,却仍旧要担惊受怕,如履薄冰。
另一边的长公主府内,穆歆大开眼界。
万万没想到,斋菜还能做得如此出神入化,色香味俱全,丝毫不输荤腥。
穆歆有一点点能吃不是秘密,她也不客气,在长公主潋滟的眼神关注中,一声不吭地大快朵颐。
素菜凉得快,得趁热吃,没时间说话。
原来大周的奢靡链顶端,既不是坐拥天下的洪熙帝,也不是富得流油的了善方丈,而是福盛昌钱庄的大东家,初元长公主。
“多谢长公主殿下的盛情款待。”穆歆没有剩饭的习惯,在长公主又想传菜时及时打断,“再吃就撑了。”
长公主绝美的脸上勾勒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这孩子,倒是比阿泽省心许多。”
“他小时候这不吃那不吃的,可烦人了。”
“太子殿下居然挑食吗?”穆歆回想了下,每次来明心居都是给什么吃什么,看起来挺好养活的。
长公主揶揄地看了眼南昼,声音慵懒地回忆着褚承泽的小时候:“没有比他更挑剔的了。”
“十岁那年,阿泽与跟老五相约浪迹江湖,结果为了带什么干粮吵了起来。老五一怒之下去找太子评理,结果两人双双被罚。”
穆歆听得津津有味,喝着梅子酒点评:“五殿下倒是一如既往。”
“老五不是个坏孩子,德妃也只是想把握机会。”长公主想到如今正在宁国公府闹脾气的褚承瑜,“他不适合做孤家寡人。”
“阿泽出生那一年,大周海晏河清,风调雨顺。所以两位新出生的皇子一个名佑,一个名泽。”
“可惜,佑的不是天下苍生。”
长公主语气转冷:“文岳霖的确与老六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居然提前泄露崇灵的计划给慕容离。”
“崇灵的儿子还在慕容离手上,也不知这两个蠢货是怎么想的。居然以为靠一些小恩小惠,就能收服段鼎为己所用。”
“北蛮人的确很容易内斗,面对大周时,立场却比朝堂上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更加坚定。”
穆歆客观地说:“也怪不了崇灵公主,谁让段鼎在慕容建元的时候,背叛得那么轻易。”
“再加上慕容离行事百无禁忌,的确很容易惹怒别人。”
“他们在与虎谋皮。”长公主琥珀色的瞳孔中跳跃着锐利的火焰。
“请神容易送神难,北蛮人就是践踏一切的强盗,褚承佑他能靠什么再将人赶出去?”
“再向西域三十六国卖一遍大周吗?”
穆歆能清晰看到长公主对崇灵公主和褚承佑的失望和心寒,只是很难感同身受。
毕竟她不是褚家人,随时可以抽离个人的情感倾向,客观地看待问题。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褚承佑不是第一个为个人利益叛国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细究起来,洪熙帝当初在云城溪首镇为了杀害竞争对手,就不惜献祭一个镇的百姓来制造一场瘟疫。
一个镇几千人的性命,一个城数十上百人,一个王朝数千万人。
每一次的权力更迭,背后都是被掌权者操控命运的百姓。
唯一的区别是,洪熙帝抢到手后有能力守住,而褚承佑明显不能。
长公主也不需要穆歆搭茬,只是一旦起头,她就要把崇灵和褚承佑两个恶毒自私的蠢货骂个痛快。
穆歆一边欣赏长公主魅惑人心的倾世美貌,一边时不时点头附和,再喝两杯酒。
直到夜幕降临,长公主才意犹未尽地派出身边的大宫女和一等侍卫,送穆歆回三条街之隔的穆府。
长公主府的马车依旧是极尽奢华之能事,挂着的灯笼不仅精致还亮得出奇。
一路上不仅照耀了夜归的路人,还刺伤了无数双在暗处盯着的眼睛。
尽管宁远郡主如今凶名在外,对小儿夜啼的威慑力眼看着就能赶超卫老侯爷,想让她成为儿媳的世家大族仍不在少数。
尤其是,不能让她成为太子妃。
然而不止长公主府一如既往的固若金汤,连明心居都没人能渗透进去。
就如同今日,很多人意外地看到穆歆登门拜访长公主,抓心挠肺地等了大半天,就是不见人出来。
两府之间,游荡着一波又一波的人,使劲浑身解数,却什么都打探不到。
穆歆懒得计较门口那些装扮成百姓的锦衣卫,只想着应付两句吴氏,就回明心居睡下。
吃得太饱,她有些困了。
“郡主,五皇子殿下还在正合堂陪老太爷下棋。”吴氏脸上带着恭敬得体的笑意,站在穆歆身侧,目送着长公主府的人离开。
吴氏的嘴唇纹丝不动,说出的话却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