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疯狂地闪烁着,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墙壁的边角出现无法窥见真面目的模糊黑影。
人鱼收敛了一身柔和无害,缓慢地舒展了手臂,轻轻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望向水舱里的ss-17号实验体。
对方也在看他,纯净浓郁的墨绿色眼眸当中浮现出嗜杀的摧毁欲。
空气寂静凝滞,水舱的裂痕在扩大。
掠夺,冷漠,杀戮镌刻进他们异世而来的冰冷血液当中,他们从不是友善的种族,也并非社会性生物。
人鱼轻轻抬手,苍白的手指凌空捻了捻。
“你很碍眼。”
他冷声评价。
分明像什么也没做,空间却在这一刻变得扭曲,空气渐渐凝固,压迫着水舱里的青年。
章鱼青年瞬时痛苦地蜷缩在一起,触手绷紧到极致。
他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毫无反手之力,坚硬无比的水舱“咔嚓咔嚓”裂出蛛网般的缝隙,摇摇欲坠。
甚至连坚硬的金属墙壁都微微变形,像被撑裂的铁盒,隆起或凹陷出不自然的褶皱。
人鱼微微偏头,柔顺的金发顺着肩膀滑落,他神色漠然,托着下巴,声音很轻,
“你听话,不就好了?”
银眸凝结着森然的冷意,似无法被光照亮的深渊,如同地狱修罗。
墨发青年折下腰,苍白的躯体裂出一道道渗着蓝色血液的狭长伤痕。
触手微微变形,抵抗着恐怖如斯的力量,被迫困在方寸之间,因为痛苦而阵阵痉挛。
他煎熬至极,微微张开嘴,却丝毫不愿示弱,眼睛狠戾地瞪着人鱼。
对方从头到尾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间办公室。
这里不是上次那间。
人鱼依稀记得上次那间办公室被毁的七七八八,还有一面玻璃墙,后面养了只巨大的水母。
现在,那只水母不见了。
又多了只章鱼。
她身边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东西?
眼底压下阴影,人鱼看向皮开肉绽的半章鱼实验体,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温度:
“别妨碍我,不然下次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不能做得太过分,不然被发现了反而会有些麻烦。
说完,那些无形的压迫感骤然消失,阿尔菲诺感觉自己可以动了。
一想到饲主被他的伪装欺骗,他就瞬间愤怒烧灼,触手猛然暴起,像被逼到绝境的恶犬,亮出锋利的爪牙撕咬向敌人的咽喉,想要殊死一搏。
可就在这时,门开了。
“17号!你在做什么!”
唐柔正巧看到人鱼仓惶后退,躲避着那些恐怖触手的一幕。
而自己眼中听话的章鱼实验体正狰狞凶狠地攻击对方,杀意如有实质。
墨发青年错愕抬头,触手一瞬间僵住。
但更快的,他伸出胳膊和受伤的触手,着急地向她展示:
“柔、你看……疼。”
唐柔走过去,握住他伸来的手,低头检查,“受伤了?”
“嗯。”他低低应声。
可很快,唐柔发现,他全身上下好好的,皮肤苍白无瑕,触手光滑细腻,没有丝毫受伤的样子。
阿尔菲诺微微睁大了眼睛。
强大的愈合能力让他来不及给唐柔看人鱼凶险的“证据”,那些伤口就已经消失了。
他张口,有些慌张地说,“疼、真的。”
唐柔皱眉,握着章鱼青年的手腕,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随后狐疑地看向他。
他急了,反握住她的手,触手忍不住缠了上来,想将人往自己的放向拉近,
“信、我,柔。”
作为自出生就只跟唐柔一个人交流的异世生物,他的语言系统显然不够完备,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唐柔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传来鱼尾与地板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孱弱的人鱼像忍耐不住疼痛,发出轻微沙哑的喘息。
见她的注意力被转移,17号扯着她,抬手捧住她的脸,执拗地说,“别看,他。看、我。”
像极了争宠的小孩。
唐柔叹口气,无奈地说,“17号,等会儿我们谈谈,你应该对同伴多一点包容心的。”
“不行……”
17号弯下腰,拽住她的袖子,眼中多了哀求之色,鼻尖险些蹭到她的额头,“别、去。”
唐柔抬手揉了揉那湿润的发丝,温声说,“或许怪我,你接触的人太少了才会这样,人鱼很友好,你也对他友好一点,好不好?”
友好?
谁?
人鱼?
青年没有表情的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唐柔,无法表达复杂的感情。
唐柔将他养大,了解他的所有小动作,这一刻,似乎在那张英俊的面瘫脸上看出了一丝委屈。
她不由好笑,“你欺负了别人,怎么还露出这副表情,装可怜啊?”
青年的表情更委屈了。
是真委屈。
唐柔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被触角勾了一下。
他一时半会儿解释不出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到最后,只压低声音说,“糖……”
糖还没给他。
唐柔故作生气地摇头,“不听话的话,就没有糖了。”
“……”
他更伤心了。
人鱼虚弱地靠在墙壁上,布满伤痕的皮肤交错着冷白与殷红,两种色彩碰撞,残忍中带着一丝凌虐的美感。
他安静地看着唐柔,纤密的睫羽下藏着玻璃珠一样干净的眼眸,不声不响,隐忍脆弱。
脆弱到像片濒临消融的雪花。
唐柔心软了一下,对他说,“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人鱼立即顺从地露出自己的伤痕。
猩红的,狰狞的,他像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被鲨鱼撕咬过的美人鱼。
这才是真正受伤的样子,17号那样浑身光洁无瑕的模样,真的没有丝毫说服力,反而像在恶人先告状。
唐柔有些抱歉地对他说,“没有要到水舱,可能要先委屈你在这个推车上待一会儿,我再想想办法。”
对方专注地看着她,轻轻摇头,“不委屈。”
唐柔心里的疼惜更甚。
她去申请实验体用的水舱,没想到那些后勤部的理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她,并说一个水舱造价动辄上百万,他们不会将这些东西这些昂贵的设备提供给一个没有编号和身份信息的实验体。
唐柔又去寻找那些废弃的舱体,可找到最后一无所获。
基地对这条人鱼的确很冷漠,没有价值的实验体在他们眼中都是可以随时送去处死,被当作饲料处理的残次品。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人鱼的伤口,“你等一下,我先给你消毒。”
人鱼点头,安静又听话。
可没想到,唐柔仅仅去拿了些消毒工具的功夫,一转头,险些惊呼出声。
人鱼摔在地上,伤重的尾部渗出鲜血,染血的鳞片掉落异地。
他痛苦地颤抖着,双目紧绷。
几条章鱼触手在他附近,无论怎么看都是被袭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