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还保持着现代文明的孤岛城市中,有个缄默不言的规则,那就是只能进来,不能出去。
能找到这座城市的人,是被城市选中的人,进来后会被“神”庇佑,不受到病毒和怪异生物的攻击,同时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遵从神的引领生活,有自由日,雨天不能出门,和——
永远不能离开这座城市。
“没有什么地方是只能进不能出的。”
唐柔没有放在心上,冷静的设置导航。
Z提供的导航系统拥有相当高规格,然而在进入这座城市后,信号却全部消失。
看起来的确有些古怪之处。
男孩挪到了前排,对上白到不真实的少年明显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强撑着把话说完,“姐姐,妈妈说过,离开这座城市的人,都会死。”
“为什么?”
“外面的世界,不是我们的世界……”
唐柔回过头。
小男孩的面容近在咫尺,一双眼睛天真无邪,声音染着一丝不符合年龄的低沉,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外面的世界,是虚假的。”
她是个内心柔软的人,却无法对这个孩子产生喜爱的情感。
“外面的世界是真实的,我就是从外面进来的。”唐柔保持温和,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什么地方是出不去的。”
小男孩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保持沉默,如他一贯的生存之道。
车子缓缓开过美食街,开过那条男孩骗她进去的小巷,开过老人袭击她的十字路口。
刚要离开,街道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雾。
阿瑟兰问她,“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我记得是这个方向,有一个城市闸口,外面是城际高速通道。”
可为什么,现在那个闸口消失了?
眼前的雾越来越大,几乎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唐柔打开大灯,能见度也不过十米左右,再往外就被茫茫的雾气覆盖。
心底忽然涌上了不安的感觉,某种不祥的气息弥漫在街道上。
空气有些湿润,透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她关掉了外循环,打开空气净化系统,能源耗费速度变快,却让车里的人都好受许多。
“既然找不到那条路,那我们沿你说的这个方向一直往前看,总之会开到边界。”
唐柔点头,赞同了阿瑟兰的说法。
车一直往前开,按照唐柔的预想,继续向前20多公里,便会走到城市的边缘。
然而这一次,他们始终在大雾里。
周围的景色被浓雾掩盖,看不真切,却依稀让她有某种预感,窗外的画面是重复的。
唐柔关闭自动驾驶,抬脚将油门往下踩,速度一节一节攀升,最后以远超出城市允许时速快速飞驰着。
几乎窗外模糊不清的画面几乎被拉成长线。
阿瑟兰也意识到了唐柔的焦虑,同时眼前这种情况让她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记得很久之前,在环海公路上,也有过一次类似的情况。
不知过去多久,能源格显示车辆能源已经下降了一整格,按时速转换,他们将近在这条充满浓雾的路上跑了两百公里。
唐柔停下油门,左右观察了一圈,拔出枪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月也跟着下车。
大雾天,街道上没有一个人,挨家挨户紧闭门窗,像在提防什么。
走着走着,唐柔停了下来,仰头看着不远处的牌匾,神色难看。
是那条美食街。
他们的车辆消耗了200公里的能源,跑了一个多小时,竟然还在出发时的地方。
她回头,迅速回到车上。
“怎么样?”阿瑟兰凑过来问。
唐柔摇头,“没开出去,还在原点。”
空气静默了一瞬,染上了一丝沉重感。
“往前开开不到头。”阿瑟兰提议,“那我们往回开呢?”
唐柔赞同了阿瑟兰的想法,调转方向盘往来时的路开。
这一次,仅仅开了十几分钟就回到了海边停放车辆的地方。
汹涌的海岸线旁是熟悉的废弃草丛,里面有几辆腐蚀严重的诺亚基地的装甲车。
“这不对劲。”阿瑟兰把手搭在唐柔肩膀上,“我们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异常情况。”
海边也有迷雾。
到处都迷雾。
眼前的一幕,与离开巴比塔的那天在环海公路上无穷无尽的100公里路程重叠了。
她们出不去,却可以回来。
唐柔转头,看后座上抱着毛毯蜷缩在一起的小男孩。
对方瑟缩了一下,黑润的眼眸写满了早知如此。
车子远离那些白色教堂,沿着海岸线外围缓慢驾驶,寻找讯号。
阿瑟兰发挥了工程师的职业精神,拆除了诺亚那些废弃装甲车上没有被破坏的电子元件,戴着眼罩用火花和激光简单的制作出了一个信号接收放大器。
这是她曾经做信息安全监听工程时学到的,可以接收到弱小信号,设置强制接通信号的通道,用耳朵辨别听筒里的微弱声音。
唐柔下车灌装了许多海水,用抽吸器将后车厢的水舱填满,以备月和D级实验体的需求。
某一时刻,车厢里传来了细微的电流声。
“滋啦滋啦……”
阿瑟兰松了口气,她调整了许久,Z的联络装置里终于有了反应。
那些微弱的电子音浑浊不清,将她们的地理信号同步到了Z的实时检测服务器上,显得脆弱又可贵,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轻烟。
“装甲车的金属层太厚了,车内信号不好。”
阿瑟兰给出建议,“或许去高一点的地方会好点。”
唐柔打开车门,坐在车顶上,月也跟着下了车,仰着漂亮到不真实的面孔望着她的方向,空洞的双眸如同没有涟漪的青蓝湖泊。
她伸出手,“想上来吗?”
少年苍白的手搭在她的手心。
这朵漂亮的菟丝花,手脚长得修长,却没什么力气。
唐柔把他拉上来,无数条半透明的丝线在空中飘动,闪烁着细碎的光。
很轻。
坐在她身旁,好奇的观察她调整手里的联络装置。
纤密的银白色眼睫近在咫尺,像两片圣洁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