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缓解这种暴风骤雨般的痛苦,喻清大口大口的吞噬药片,已经超出了医嘱和处方上的限制剂量,在此之后,过量的药剂产生作用,他像木偶一样坐在房间里。
静坐到现在,终于像通电的老旧机械一样,缓慢而僵硬地转动脖颈。
他拧开了瓶盖,将虫子倒进已经枯萎的鳟鱼海棠花盆里,用土把它们埋了起来。
玻璃瓶的瓶口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干涸血液。
喻清注意到了那一丝暗红色,眨了眨眼,这才回忆起来,她在捉这些萤火虫的时候,似乎被荆棘割破了手。
是她的血。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那些血液竟然还泛着一缕湿润。
没干?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也不知道,在这一刻,他身体里正在上演着一场悄然的异变。
某个瞬间,喻清猛地颤动了一下,感觉有什么与自己从体自己体内割裂出来。
他浑身发冷,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弓着身体抱住自己的肩膀,像骤然掉进了极寒之地。可随后大脑的眩晕像有人把他的头摁进了正在高速旋转的洗衣机里,晃到他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尖锐的疼痛蔓延进四肢百骸,像要生生把他的皮肉与骨骼用利器割开,他有一种被撕扯的疼痛感。
可仔细感受,却发现,这种疼痛并非来自于肉体,而是灵魂,又或者是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
从某个维度来说,他在这一刻被割裂了,又或者说在这一刻迎来了某种意义上的新生,只不过当下的喻清什么都不知道,他懵懂到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脑海中甚至产生了甚至出现了许多与自己人生毫不相干的记忆碎片,那些画面像坏掉的走马灯一样飞速旋转,随后消失湮灭。
窗外的光影不断变换,斗转星移,又是一天。
“咔嚓”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响起。
他在这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仿佛第一次苏醒,喻清的眼神显得有些懵懂,宛如一只新生的动物,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碎掉的玻璃瓶。
某种意义上,这是诞生的时刻。
他捡起玻璃碎片,浑浑噩噩地走回城市。
写字楼外光洁干净的玻璃倒映出他的模样。
喻清发现自己忘了戴帽子,抬手将帽兜罩在头上,再一次面向镜子时,有一瞬间在镜子里看到了另外一张脸。
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些陌生?
而下一秒,这张陌生的脸和记忆中的样子融合了。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
“喻先生。”
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问候。
声音冰冷,没有温度。
喻清回过头,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个身着长袍的诡异信徒。
街道旁,停了一辆低调而肃穆的黑色汽车,车窗紧闭,里面似乎坐了人。
“卡佩先生想见您,请随我们走一趟。”
喻清脸色发白。
云层很厚。
有些太厚重了,以至于某一时刻,含水量过高的雾团承受不住重量,开始向下播洒水滴。
落在地上,就变成了雨。
阴沉的海面波涛翻涌,斗转星移,天色再一次昏暗下去。
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雨,许多户外事项被迫终止。
在上帝之城生活的人们十分谨慎,但凡阴天下雨,绝不出门。
街道上没有人,酒吧也关门一天,连绵不断的雨水使城市多了一些脚步缓慢轮廓模糊的不速之客,慢悠悠地寻觅着下雨天来不及躲藏进室内的倒霉蛋。
黏腻的脚步走到某处,忽然停下,不速之客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拖拽着湿润的身体掉头离开,步伐比来时快了很多。
急得像在逃命。
没有人知道,它感受到了什么。
许多教堂都建立在墓群旁边,上帝之城的中心大教堂也不例外,冰冷的十字架被雪一般的月光照亮。
一边,是沉静的教堂。
一边,是荒凉的公墓。
墓地外汇聚着一群人,他们没有进入教堂的权利,却可以在教堂周围徘徊。
那些人身材消瘦,面颊凹陷,像会动的骷髅。
这座城市的物资并不丰富,甚至匮乏得可怜,因此大多数人都体型消瘦,即便城市维持着正常的运行,可交通的闭塞还是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那些人拔出了墓地旁的杂草,伸手抓向草叶根茎,在舔咬上面的土块。
他们在吃墓地的土,神色满是病态的痴狂。
几乎所有上帝之城的市民都渴望死后能够体面地入住中心大教堂旁的这片墓地,可真正能埋葬在这里的,只有牧师,信徒,还有祭品们的父母。
不远处的街道旁,停着一辆破旧的皮卡。
外表看上去残破不堪,像废品回收站里只能论斤当铁卖的报废品,里面却干净温暖,后车厢里放着两个水舱,蓄满了海水。
左边的舱体里是一个浑身雪白的少年。
衬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被海水打湿,沿着少年清瘦修长的轮廓勾勒在身体上,格外诱人。
他双手交叠趴在水舱边缘,冰封般的靛蓝色眼眸没有聚焦,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
在他旁边的水舱里,一个浑身臃肿的异种生物沉在水底,全身上下,唯有那双黑褐色的眼眸圆润明亮。
他们都不被允许下车。
两个外形差异极大的生物都盯着车窗的方向,眉头紧锁。
看起来很忧愁。
市中心的教堂,每天傍晚都会由牧师引导唱响颂歌。
高大恢宏的建筑是城市的中心,也是地标,矗立在寸土寸金的地方。
这座城市的人,无论高低贵贱,都能过来祈祷,跪拜他们信仰的神,可不是谁都能进入教堂的。
恢宏的建筑旁蹲着两道身影。
唐柔站在墙壁边缘,侧耳聆听。
厚重的教堂墙壁中有一层金属夹层,极其坚固,防御森严,整座教堂都是这样的夹心钢板装置,修建得十分坚固。
可抵不过月的可怖毒素。
宽厚的墙壁被腐蚀出了长长的洞穴,足够唐柔看清里面的画面。
在神圣庄严的教堂结婚,是许多年轻女孩的梦想。
这座城市的教堂让人很难和婚姻爱情挂上联系,也许是因为那座巨大到让人感到恐惧的雕塑,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的信仰程度,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很难让人联想到这里会成为举行婚礼的殿堂。
巨大的水晶灯流淌着神圣璀璨的色泽,高悬于拱形穹顶之上。
细碎的光芒缓缓流转,划过墙壁上栩栩如生的古典壁画。
吟唱已经结束,大牧师消失在教堂中央,剩下一些身着白袍的人演奏古典音乐。
音乐声中,洁白的纱裙拖拽到地上,象征着真诚与纯洁的礼服婚纱如同虚幻的洁白泡沫,堆叠在一起。
前排坐着数个身着婚纱的年轻的女孩们,她们的面容笼罩在白色纱幔下,看不真切。
手里好像捧着什么,红的,不像鲜花。
眼前的画面,像在教堂举办一场婚礼。
唐柔和阿瑟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的想法。
她们悄无声息地从融化了锁的后门处钻进去,扑面而来是一股浓郁的酒味。
这座教堂仿佛被烈酒冲刷过,光呼吸着空气,都让人觉得头脑发昏。
她们蹲在座椅后面藏匿着身影,悄悄顺着大堂侧边的步梯溜上了二楼,由上自下,透过是精美雕塑的栏杆看下去。
这是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
却有好几个新娘。
奏乐结束,她们提着裙摆站起来,步履不稳。
神情都不太对,看起来有一些癫狂。
有人掀起头纱,脸上带有迷幻的神情,痴痴地仰望遮着白布的巨大神像,朝她们的神跪拜,迷离又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