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古怪的声音响起。
在闹哄的酒吧并不真切。
只是靠在落地窗旁的人,最先回过了神,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尚未褪尽的薄雾,伸出手来,颤抖着指向前方,“你们看,那些东西是不是回来了?”
只见街道的尽头,若隐若现的泥泞身影再一次去而复返。
缓慢地朝这个方向蠕动着。
玻璃上出现了细小的水花。
原本已经消失的雨,重新下了起来。
哒哒哒哒哒……
随着氛围逐渐凝滞,酒吧变得安静。这下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那种古怪细碎的声音。
像有某种多足节肢类生物快速在墙壁上攀爬而过留下的动静,光听一听就让人头皮发麻。
有人颤抖着说,“我怎么感觉这声音出现在头顶,它们不会在房顶上吧?”
舞池中央的顶是圆拱形玻璃做成的,没有什么防御能力,只听那个人的话音落下,已经有人仰头去看。
一眼便看见出现在半透明玻璃外的庞大身影,多足节肢,背后张开了形状古怪的椭圆形翅膀。
像放大了无数倍的虫,可怕至极。
“糟了,还真被你说中了!”
“屋顶不会碎吧,玻璃不都很脆弱吗?”
议论声此起彼伏,只听见咔嚓一声,舞池顶上的玻璃顶棚碎裂。
唐柔抓住阿瑟兰的手,朝人群中传来说话声的方向看去。
看到了许多双漆黑的唇瓣。
赋予普通人类过分强大的、远超人类可以主宰的力量,是一种恩赐吗?
不,是一种邪恶的诅咒。
倏然获得过于庞大的力量,人们会在这种美梦前,迷失自我。
只听咔嚓咔嚓几声巨响。
穹顶的玻璃碎裂一地,人们惊慌失措地四散逃开。
那些泥泞的生物裂开嘴巴,从体内冲出的狭长软管,比人类逃跑的速度还要快,顷刻间有目的性地贯穿了好几个人的头颅。
滴答滴答,血液飞溅出来,黄的白的,腥臭的血红的,黑褐色的湿润阴影趴在他们身上,疯狂地吸食血液。
人群中的尖叫此起彼伏,怪物却只围拢着地上几具尸体,没有攻击别人。
黑嘴唇的男人跌坐在血泊里,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人,变成一具具不会动不会笑的干尸,被这惊悚的场景震慑住,哪怕手被玻璃扎破,也毫不在意。
他睁大了眼睛,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呆滞。
唐柔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但没想到对方在极度的恐惧过后,是不合时宜的狂喜
“我……我说的话,成真了?”
最不合时宜的狂喜。
“我要成为新的牧师了?”
“我要变成城市的主人了?”
“我……是不是成神了?!”
可他不是唯一一个被神眷顾的人。
在密集的人群中,也有人发现了自己的嘴唇变成黑色,说出来的话会变成现实。
唐柔感受到了来自未知生物的恶意。
这大概是它想看见的画面。
落地窗外殷红的触手变得更加密集,那些血管一样的猩红色软管紧挨着大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包围了整个酒吧。
狂喜之中,人们看到了人群中和自己有着一样标志的人——那些也有着同样黑色嘴唇的人。
人一旦拥有了庞大的力量之后,便希望那些力量只有他们拥有,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强大有参照物。
因此,他们把攻击目标放在了和自己一样的人类身上。
“大家不要乱说话!我们要谨慎一点!你们不觉得现在的情况太诡异了吗!”
“对对对,先不要随便说话,以免造成危险!”
人群中还有许多没有获得这种奇异能力的人。
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率先站出来警告大家要小心谨慎行事。
可人类最无法控制的东西便是想象力,一旦拥有了不属于人类这个群体该拥有的能力,或者说拥有了超越本身能够驾驭的力量时,世界会变得怎么样?
会变得无序。
酒吧里一个个黑嘴的人,明明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会变成现实,会引起波动,他们嘴上说着自己不会胡乱说话,可私底下却对这种能力蠢蠢欲动。
一旦说出口便能成真,那跟神有什么区别?
人类普通人获得了神的权利,是进入了天堂吗?
不,是掉入了地狱。
恶念如杂草,野蛮又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一旦扎根便难以拔除。
有人开始低声小声许愿,嘴里吐出一个个贪婪的念想。
许愿的方向越发大胆。
“我讨厌的人会被怪物掠夺身体……”
“一会儿如果有怪物过来攻击我,会有人倒在我面前挡住怪物……”
“如果着火……”
“如果楼梯断裂……”
“他会倒在大雨里……”
一个又一个越来越失控的愿望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逐渐变了味道。
阿拉丁神灯和河神的金银斧头,沙漠里只能打开一次的宝箱,一个又一个寓言故事早已证实了,在不受约束的贪婪面前,人类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除我之外,所有人都无法使用这种力量!”
“你会被怪物吃掉!”
黑嘴唇的男人指着人群中有同样拥有黑色嘴唇的女孩。
话音落下的同时,湿润的泥泞生物调转方向朝女孩扑了过去。
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女孩倏然被扑倒在地,动脉被割裂,鲜血喷出来,像一汪小小的喷泉。
而这一疯狂的举动像点燃战争的导火索,无形之中,所有拥有黑色嘴唇特权的人对同类燃起了强大的攻击与杀戮欲。
他们抢先在对方开口之前吐出恶毒的话语,诅咒对方以各种残忍的方式死亡。
失控了。
人们失控了。
酒吧里,黑色嘴唇的人陷入了语言的狂欢,而剩下来毫无反手之力的人变成了待宰的柔弱羔羊,三两句话之间就变得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形状。
在这种过于诡异和疯狂的骚乱中,唐柔和阿瑟兰藏匿起身形躲到了酒柜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在这种可怕的未知力量面前,最好的保全方式是不被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盯上,无论被谁看见,都有危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瑟兰捂住嘴巴,惊恐的声音从指缝间宣泄出来。
唐柔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感受到了来自异种生物的恶意,这恐怕是它最想得到的局面,从教廷开始,就在不停地制造混乱,让人类变成它的走狗,在用看似恩赐的方式引导和诱骗人类。
使人类陷入恐惧与绝望当中。
精神癫狂,思维混乱,陷入了疯狂和无理智的状态当中,对于同伴的恶意是它们的养分。
同样的,恐惧也是。
唐柔感觉自己原本若有似无的饥饿感在消失。
与此同时,房间里涌现出一股股浓郁的墨绿色。
厚重程度远超祭祀那天在海边见过的绿色烟雾,浓郁到让她几乎看不清路。
“阿瑟兰,你还能看见吗?”
阿瑟兰点头,“能看见,很恐怖……他们疯了吗?”
看来她看不见。
唐柔在墨绿色中难以喘息,捂住胸口艰难地说,“他们的确疯了。”
他们被诱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