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泛出一丝微弱的青白时,少年终于停止了颤抖。
他缩在唐柔怀里,整整一夜,连体温都被她暖得温热。
“好点了吗?”
唐柔低下头去,查看他的情况。
少年额间湿淋淋的,趴在她腿上,抬起湿润的眼睛看她。
唐柔伸手掀开覆在少年下半身的织物,看过去,只一眼,便迅速将布料重新覆盖在他身上,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红。
“恭喜你,挺过去了。”她露出笑容。
那是一双修长漂亮的腿,线条流畅,肌肉紧实。
介于少年的青涩和男性的力量感之间,皮肤是新生的白皙,细腻无瑕,让人联想到古希腊的美少年雕塑。
唐柔企图将刚刚看到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出去。
又检查了海兔子的眼睛。
唐柔打开桌子上的台灯,暖黄色的光线照亮了实验室。
海兔子动了动,眼睛泛起不适的红。
温暖的手伸过来,捧住了他的脸。
离得很近。
“炎症好了很多,快要痊愈了。”
那双黑而润的眼眸正专注地观察着他。
少年有些紧张,睫毛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快,额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打湿了她的指尖。
好近。
饲主的呼吸落在脸上。
像被羽毛划过。
“还要涂一些药。”
唐柔拿起身旁小桌上的药膏,用棉签一点一点轻柔地涂在他的眼睑处。
目光温柔专注。
海兔子的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
红的,柔软的,看起来……很美味。
呼吸凌乱,美少年咬着湿润的唇,浅褐色的眼眸因药膏的刺激,漫出一层生理性水雾。
他张嘴,细弱的声音又暗又哑。
在尝试发出一些声调。
细弱又惹人怜惜。
唐柔深知没有自保能力的美貌,是引来灾难的招魂幡。
等到要起身的时候,腰被抱住了。
海兔子不想让她走,慌张地拉她的手。
嘴里仍旧在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唐柔蹲在他面前,指了指自己,“柔。”
什么?
他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她。
唐柔又重复了一遍,口型很慢,“r-o-u,柔。”
她弯了眼睛,“我的名字。”
台灯温暖的光洒进她眼中,如同撒了一层星星。
少年懵懂的看着饲主,眼睛因为药物的刺激越来越红。
唐柔拉开了少年环在腰间的手,随后又在他惊慌失措的可怜表情中,拿着纱布重新走了回来。
“记住,除了我和阿瑟兰姐姐外,不许任何人碰你。”唐柔温声交代。
纱布一圈一圈缠在他眼睛上。
浓密纤长的眼睫不停剐蹭着纱布,直到唐柔缠紧绑好。
“记住了吗?”
唐柔点点他的额头。
少年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想碰触她。
她现在说话,他是听不懂的。
他只想和她贴在一起,像分化时被她温柔地抱在怀里那样,感受她的体温。
唐柔却没有时间逗留了。
她耳边响起了巨大的撞击声,环顾四周,实验室里没有任何变化,因此,这大概是她的身体在另一个世界听到的声音。
代表着她即将从这场梦境中醒来。
唐柔站起身,扶着疲惫不堪少年,将他重新送回了水舱。
海兔子的眼泪一点一点从纱布后渗出,可怜又委屈地揪着她的衣服。
一副无法离开她的样子。
红润柔软的嘴唇索吻般微微开合着,小声嗫嚅发出唐柔听不清的音节。
他已经离不开唐柔了。
雏鸟眷巢,鱼儿眷水,他眷饲主,天经地义。
唐柔的视线被桌子上的酒瓶吸引,那是三年前的她和阿瑟兰喝剩下的。
身后的水舱里,少年正伸出手在空气中可怜兮兮地摸索。
唐柔的视线在一寸寸变黑,像泡沫一般湮灭。
呜咽的少年倏然僵住。
饲主的气息消失了。
散在空气里,只剩下稀薄的痕迹。
一瞬间,惊慌失措拢住了他的心。
细弱的音节回荡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少年忍住新生身体的疼痛,慌张的打开水舱的盖子,往外爬,苍白的身躯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去哪了?
饲主去哪里了?
他的心空的发疼。
滴滴滴……
门口传来细微的电子音。
只听见咔嚓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背着单肩包的年轻女性走进来,愣了愣。
“你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趴在地上不着寸缕的苍白少年已经无助地哭了起来。
他几乎把殷红的下唇咬烂,水珠从纱布后渗出,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滴在锁骨里。
嗅着饲主失而复得的气息,发出委屈又难过的低吟。
“……柔……”
三年前的唐柔一怔,看着空荡的水舱,愣在原地。
卡壳了一会儿,扯过沙发上的毯子盖在少年赤裸的肩膀上,拍打着他清瘦的脊骨,温声说,“别怕,我在。”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少年呜咽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个单音节,咬字越来越清晰。
“柔……柔……”
他会说话了。
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她的名字。
……
唐柔睁开眼时,躺在一堆树叶里。
她面无表情将头发里的碎叶子挑出来,俨然已经习惯了每次睡醒都发现被树叶活埋的状况。
这只章鱼是什么毛病?每天都要把她埋起来?
树叶里还有东西。
唐柔抬起手,看到了握在手里的酒瓶。
果然,她可以从过去的世界里带出东西,这个酒瓶便是很好的证明。
也证明了上次她上次带出玻璃器皿的那个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
平行世界?
为什么幻想中的东西会变成现实?化虚为实,把意识变成物质,这是合理的存在吗?
她生长在物理科学之下,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可某一刻开始,心中坚定的物理科学观动摇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量子物理,本身就有悖于传统物理的观念。
这些朦胧又模糊的概念,对于人类来说太过难以理解,唐柔索性不想了。
她拧开了酒瓶,仰头往嘴里灌了一些。
淡雅的酒香飘散出去。
不远处的灌木丛发出簌簌的声音,叶片晃了晃。
唐柔抬头看了一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一抹淡蓝色在叶片的缝隙间显现,墨绿色的眼睛好奇的盯着这个方向。
唐柔只是怀念酒精的味道,并不贪杯,她放下瓶子,扒拉干净身上的树叶,嘴角抽搐。
远处传来撞击声。
接着是一声怪物般的嘶吼。